中箭
他此刻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而是化身为一柄出鞘的利剑。白衣上已沾染了点点血污与尘泥,发丝微乱,俊雅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冰冷的煞气。
他手中的长剑如同活物,剑光闪烁间,带着一种高效而冷酷的美感,每一剑都直指要害。
“铿!锵!”
几声急促的兵刃碰撞和闷响过后,那几名凶悍的漠北士兵竟已尽数倒地,咽喉或心口处皆有一点嫣红迅速扩大,连一声惨呼都未能发出。
李存礼持剑而立,微微喘息,剑尖犹自有血珠滴落。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沈清弦一眼,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门外仍在持续的混乱战局,仿佛刚才出手,只是顺手清除挡路的障碍。
然而,就在他身形将动未动,准备冲向门外另一处战团时,异变再生!
济世堂临街的窗户猛然破碎,木屑纷飞中,一支来自暗处的、角度极为刁钻的冷箭,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射向正背对着窗户、因方才激战而气息未匀的李存礼!
这一箭,时机、角度、力道,均臻至化境,显然是漠北军中擅射高手的夺命一击!李存礼察觉身后恶风袭来,已然不及完全闪避!
电光石火之间,一直紧盯着他背影的沈清弦,几乎是出于本能,失声惊呼:“小心!”
与此同时,李存礼也凭借多年生死搏杀的经验,强行扭转身形,试图避开要害。但终究慢了一瞬!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那支箭,并未射中他的后心,却深深钉入了他的右肩胛下方,箭簇透体而出,带出一蓬血花!
李存礼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高大的身躯晃了一晃,长剑拄地,才勉强没有倒下。他猛地回头,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却已无力追击。
沈清弦的心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看着他月白衣衫上迅速泅开的大片刺目鲜红,看着他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嘴角,看着他依旧挺直却难掩摇摇欲坠的背影,所有关于立场、关于裂痕、关于对峙的念头,在生死一线的冲击下,变得模糊不清。她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
“你……”她声音发颤,伸手想要扶住他,却又不知该碰哪里,生怕触碰到他的伤口。
李存礼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未褪的杀意,有一丝愕然,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但都被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所掩盖。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沈清弦用尽全力撑住他倒下的身躯,他身体的重量和那浓重的血腥气几乎让她窒息。“撑住!”她咬着牙,对吓呆的学徒喊道,“快!帮忙扶到内堂!关门!”
混乱依旧在门外持续,但济世堂内,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与外界隔绝的寂静。只有李存礼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沈清弦急促的指令和捣药、剪开布料的声音。
他伤得极重。箭簇带有倒刺,穿透肩胛,伤及肺络,失血过多。沈清弦摒除了一切杂念,此刻,在她眼前的,不是一个立场对立的敌人,不是一个充满威胁的通文馆太保,只是一个生命垂危的伤者。
她用了整整一夜,耗尽了自己珍藏的最好的金疮药和止血散,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拔出箭簇,缝合,敷药……每一个步骤都全神贯注,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李存礼在剧痛中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清醒时,他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唯有额角暴起的青筋和攥得发白的指节显示着他承受着多大的痛苦。昏迷时,他偶尔会发出模糊的呓语,听不真切,但那紧蹙的眉头,从未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