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篇.第十五章 北平丰收，燕王献粮万石助畿辅
建文七年的秋，北平的高粱红透了原野，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秸秆，风一吹，翻起金色的浪。朱棣披着粗布短褂，站在燕王府的田庄里，看着佃户们挥镰收割，额角的汗珠混着泥土滚落，却笑得开怀。
“王爷，今年这收成，怕是要创洪武以来的头一遭！”田庄管事捧着账本跑过来，纸页上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谷子亩产比去年多了两石，高粱、大豆都增产三成，光是咱们王府的田庄，就能收粮五万石！”
朱棣接过账本，指尖划过“五万石”三个字，眼里闪着光。他想起洪武年间北平的饥荒，百姓啃树皮、挖野菜，连王府的粮仓都填不满；如今靠着边贸换的新粮种，加上杨墨推广的“深耕法”，竟有了这般光景。
“不光王府的田，”朱高炽从旁补充，他性子温和，最喜农事，“北平卫所的军田也丰收了，将士们说，今年的粮食够吃三年，还能余下不少。”
正说着，葛诚匆匆赶来，手里拿着南京的急报：“王爷，畿辅（指南京周边府县）遭了秋涝，庄稼减产，户部急缺粮食，陛下让各地藩府、官仓设法支援。”
朱棣展开急报，见上面写着“江南诸府积水三尺，稻禾倒伏，流民涌入南京者已逾万人”，眉头微微一蹙。朱高煦在旁道：“父王，畿辅受灾是朝廷的事，咱们北平刚丰收，该留着自己用，哪能白白送出去？”
“你懂什么。”朱棣把急报折好，“北平丰收，靠的是朝廷的边贸政策，靠的是新粮种，如今朝廷有难，咱们岂能袖手旁观？”他对葛诚道，“备粮一万石，用最快的速度送南京，就说是‘燕王府助畿辅赈灾’。”
朱高炽有些担忧：“一万石是不是太多了？万一冬天有雪灾……”
“不多。”朱棣望着丰收的田野，语气坚定，“送粮，不光是救急，更是让陛下知道，北平与南京，本是一体。”
送粮的队伍在秋日的晨光里出发，一百辆马车排成长队，每辆车上都插着“燕王府赈灾”的黄旗，车夫们吆喝着，马蹄踏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为首的是燕卫千户王勇，他去年被锦衣卫诬陷，多亏陛下平反，此刻勒着马缰，腰杆挺得笔直：“兄弟们加把劲！这粮是救南京百姓的命，早到一日，就多活几个人！”
队伍刚出北平城，就有百姓提着篮子赶来。一个老农捧着袋新炒的花生，往王勇手里塞：“王千户，带着路上吃！北平能有这好收成，全靠王爷和朝廷，现在南京遭难，咱也得出份力！”
一个曾在互市上换过粮食的蒙古牧民，牵着两匹骆驼追上来，骆驼背上驮着风干的羊肉：“让南京的百姓尝尝草原的肉，有力气抗灾！”
王勇看着这些自发来送行的人，眼眶有些发热。他想起杨墨说的“民心是秤，你对他好，他就对你真”，此刻才算真正明白——北平的丰收不是燕王府一家的事，是朝廷与百姓一起挣来的，如今分粮给畿辅，也是把这份“好”传递下去。
粮队行至通州，遇到了从南京来的驿使。驿使带来杨墨的信，字里行间满是感激：“北平献粮，解了燃眉之急。陛下说，燕王此举，有‘共体时艰’之谊，待灾平后，必有所赏。”
王勇把信念给车夫们听，众人都来了劲。一个年轻车夫甩了甩鞭子：“咱可不是为了赏！就冲陛下废了锦衣卫，让咱军户能安稳过日子，这粮送得值！”
南京的户部衙署，郁新正对着赈灾名册发愁。畿辅的江宁、镇江、常州三府受灾最重，上报的缺粮数高达十万石，可官仓里只有四万石，就算加上各地富商捐的两万石，还差四万石。
“杨大人，您可算来了！”郁新见杨墨走进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再调不到粮，流民就要闹事了！方才宫门处已经有百姓跪请愿，说‘求陛下开仓放粮’。”
杨墨接过灾情图，上面用红笔圈出积水最深的区域：“流民安置得如何？有没有疫病？”
“已经在城外搭了棚屋，太医院的医官也派去了，暂时没疫病。”郁新叹了口气，“就是粮食不够，昨天已经开始限量发放，大人小孩每人每天只有半斤米，根本不够吃。”
正说着，马文升匆匆进来，手里拿着账册：“杨大人，江南的粮商们愿意平价售粮，只是要朝廷先付三成定金，可户部的库银都用来修黄河了，实在拿不出……”
杨墨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知道，粮商们是怕朝廷赖账，毕竟赈灾粮款拖欠是常有的事。“定金的事我来想办法。”他对马文升道，“你先稳住粮商，就说三日内必定付款。”
离开户部，杨墨直奔御书房。朱允炆正对着畿辅的舆图出神，案上放着流民写的血书，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求陛下救命”。
“陛下，北平的粮队已经过了通州，预计三日后抵达，共一万石。”杨墨躬身禀报，“只是还差三万石，江南粮商愿售粮，却要先付定金……”
朱允炆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国库还有多少银子？”
“不足五万两，还要留着支付河工工钱和军饷。”
朱允炆沉默了片刻，起身走到内殿，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是太祖爷留下的金宝，共十枚，每枚都刻着“大明宝印”四个字。“把这些金宝拿去熔了，换成银子付定金。”
杨墨大惊：“陛下！这是太祖爷的遗物，万万不可……”
“遗物再贵重，也不如百姓的命金贵。”朱允炆把锦盒塞进他手里，“告诉粮商，朝廷从不欠账；告诉流民，朝廷不会让他们饿着。”
三日后的午时，北平的粮队终于抵达南京城外的赈灾棚屋区。王勇指挥着车夫卸粮，麻袋解开的瞬间，金黄的谷子滚出来，散发着新米的清香。
流民们涌了过来，看着这些粮食，有人忍不住哭了：“有粮了！咱们有救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扑通一声跪在粮车旁，对着北平的方向磕头：“谢谢燕王！谢谢北平的百姓！”
杨墨赶到时，正看到这一幕。他扶起妇人，轻声道：“这是朝廷的粮，是天下百姓共有的粮，不用谢谁，好好活着，将来把日子过好就行。”
郁新拿着名册，开始按户分粮。这次不再限量，大人每人每天一斤米，小孩半斤，还配了些从北平带来的豆子、杂粮。有个老人捧着分到的米，颤巍巍地说：“我活了六十岁，见过洪武年间的灾，也见过建文年间的灾，就数这次，朝廷送粮最快，分粮最公。”
马文升带着粮商来查看，见朝廷果然兑现承诺，用金宝换了银子付定金，都松了口气。一个粮商对杨墨道：“大人，剩下的粮我们连夜运过来，定金都不用付了，咱信朝廷！”
朱允炆听说粮到了，也微服来到棚屋区。他看着孩子们捧着热粥喝得香甜，看着流民们开始清理积水、修补房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杨墨，你看。”他指着一个正在教孩子认字的秀才，那秀才用树枝在地上写“太平”二字，“只要有粮吃，有希望，百姓就不会乱。”
杨墨点头：“北平献粮，不光解了灾，更让畿辅的百姓知道，北边的同胞惦记着他们。这比发多少粮都管用。”
北平的燕王府，朱棣收到王勇的回信，得知南京百姓因献粮感念燕王府，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徐王妃端来刚炖好的鸡汤，轻声道：“王爷这步棋走得妙，一万石粮，换来了民心，也让陛下松了对咱们的戒心。”
“戒心哪有那么容易松。”朱棣舀了一勺汤，“新君虽年轻，却不糊涂。他知道我献粮是示好，也是示威——北平有粮，就有底气。”
朱高炽不解：“父王既然想示好，为何不多送些？一万石虽不少，却也不算多。”
“多送了，就显得刻意了。”朱棣放下汤勺，“一万石，不多不少，正好够解燃眉之急，又不至于让朝廷觉得咱们在摆阔。再说，北平的粮要留着养兵、换边贸，不能全送出去。”
正说着，鞑靼的使者阿岱来访，带来了五十匹好马：“燕王殿下，听说南京遭灾，可汗让我送些马过来，能拉粮车，能运物资，也算草原的一点心意。”
朱棣知道，阿岱这是看北平与朝廷关系缓和，想趁机拉近关系。他笑着收下马：“替我谢过可汗。告诉草原的牧民，明年的互市，北平的粮食管够。”
阿岱走后，朱棣对徐王妃道：“你看，献粮不仅能稳住南京，还能让鞑靼不敢轻举妄动。这粮食，送得值。”
他提笔给朱允炆写了封信，字里行间透着恭顺：“臣闻畿辅受灾，心忧如焚，虽北平初丰，亦愿献粮万石，略尽绵薄。望陛下保重龙体，勿为灾情过忧，臣当守好北境，为陛下分忧。”
朱允炆收到朱棣的信时，正在查看流民安置的新方案。杨墨建议把受灾农户迁到黄河边的新垦区，那里有王大河等人种的“责任树”，可以分给他们土地，既解决流民问题，又能加固河堤。
“燕王倒是会说话。”朱允炆把信递给杨墨，“‘略尽绵薄’，说得轻巧，这一万石粮，可是解了大困。”
“燕王此举，确实该赏。”杨墨沉吟道，“赏得轻了，显得朝廷小气；赏得重了，又怕他恃功而骄。不如……赏些实用的东西。”
“哦？你有主意？”
“北平边贸缺绸缎，江南的织户新出了一种‘云锦’，防水耐磨，很受草原牧民喜欢。陛下可赏燕王云锦五百匹，让他用于边贸，既实用，又不算贵重，还能暗示朝廷支持北平互市。”
朱允炆笑了：“这个主意好。既赏了他，又帮了边贸，一举两得。”他顿了顿，又道，“还有那些江南粮商，也该赏。郁新，让户部给他们发‘良商’牌匾，允许他们参与明年的漕粮运输——这比银子实惠。”
郁新躬身领旨，心里暗暗佩服：陛下赏燕王用云锦，赏粮商用漕运权，都是“投其所好”，既显恩宠，又不耗费国库，这份权衡之术，比太祖爷当年的“重赏重罚”更显智慧。
旨意传到北平，朱棣看着五百匹云锦，果然如杨墨所料，笑得合不拢嘴：“新君这是在告诉朕，好好搞边贸，别想别的。”他对朱高炽道，“把这些云锦送到互市点，换成战马和皮毛，比什么都强。”
建文七年的冬天来得晚，畿辅的积水退了，迁到黄河边的流民在王大河的指导下，种上了冬小麦，棚屋区变成了新的村落，取名“太平庄”。
朱允炆带着杨墨、方孝孺等人去太平庄视察。村民们正在打麦场上脱粒，新收的麦子堆成小山，一个老农捧着麦粒，塞到朱允炆手里：“陛下您看，这麦子饱满着呢！明年肯定又是好收成！”
不远处，几个北平来的粮商正在和村民们交易，用绸缎换粮食，说说笑笑，像一家人。杨墨指着这一幕，对朱允炆道：“陛下您看，北平的粮救了畿辅的灾，畿辅的粮又能换北平的货，这就是天下一心。”
朱允炆望着黄河边的“责任树”，树叶虽落了，枝干却更挺拔。他忽然想起朱棣献粮时，信里写的“臣当守好北境，为陛下分忧”，此刻竟觉得，这位四叔的话，未必全是虚言。
回到南京，御书房的案上摆着各地送来的秋收简报：北平粮产再增，边贸税收翻倍；江南新修了二十座水库，防涝抗旱；蜀地的药苗销往全国，救活了不少病人……
朱允炆拿起笔，在简报上批了四个字：“不负苍生。”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字上，暖融融的，像极了这个丰收的秋天，也像极了大明的未来——虽有风雨，却总能在携手互助中，迎来下一个丰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