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一次见面】
我踩着石阶蹦蹦跳跳往下跑，淡蓝色纱裙裙摆扫过青苔，手里还攥着半串没吃完的糖葫芦，远远看见田不易领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往大竹峰走，眼睛一亮就冲了过去。
“田师叔！等等我——”脚下被石子绊了下，踉跄两步扶住旁边的松树，嘴里的糖葫芦籽差点喷出来，抬头看见那少年怯生生低着头，立刻忘了站稳，凑到他面前歪头打量。
“哎呀，这就是从草庙村来的小师弟？”我手指戳了戳他洗得发白的粗布袖子，见他肩膀瑟缩了下，反而笑得更欢。
“你叫张小凡是不是？我听我师父说啦，你跟林惊羽那小子一块儿来的，他被龙首峰抢去了，你倒好，落到田师叔这大竹峰，往后可有你受的咯。”
我瞥见田不易皱眉瞪过来，赶紧往旁边躲了躲，却还不死心，绕到张小凡另一侧，举着糖葫芦递到他嘴边。
“吃吗？山楂的，酸溜溜的可提神了。我偷偷从厨房后山摘的野山楂，自己裹的糖，比山下买的甜多了——”
忽然被田不易拎住后领，像提小鸡似的往后拽，嘴里还嘟囔着“小竹峰的丫头片子少来捣乱”，却挣开他的手，蹦回张小凡面前眨眼睛。
“喂，张小凡，你别听田师叔凶巴巴的，他人其实……嗯，也不算太坏啦，就是练剑的时候会骂人，你多担待着点。”
我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热气吹得他脖子发红：“对了，我叫苏轻晚，小竹峰的，往后要是被师兄们欺负了，或者田师叔罚你抄书，就往小竹峰跑，我师姐们虽然冷冰冰的，我罩你呀！”
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塞给他，趁田不易没注意，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就往石阶上跑，声音远远飘过来：“那是我攒的桂花糕，饿了就吃！记得来找我玩啊——”
我跑到半山腰还回头看了眼，见那少年攥着油纸包站在原地发愣，忍不住捂着嘴笑，被赶出来的小竹峰师姐抓着胳膊往回拖，还不忘扬声喊：“张小凡！明天卯时后山见，我教你怎么躲开巡山的师兄——”
刚从膳堂偷拿了两串蜜饯藏在袖里，正猫着腰往大竹峰后院溜，冷不丁撞进一个温软的怀抱里，抬头看见田灵儿手里端着的药碗晃了晃，忙伸手去扶，袖中的蜜饯“咚”地掉在青石板上。
“哎呀师姐！”我慌忙去捡那滚了圈灰的蜜饯，被田灵儿笑着拍掉手背：“你看我这记性，刚想着给你送串甜的，倒差点撞翻你的药——这是给师父熬的？”
见田灵儿点头，眼珠一转就凑过去，拽着她的袖子晃了晃，淡蓝色纱裙的带子扫过药碗边缘：“师姐你最好了，师父要是问起我早上又没去听经，你可得帮我遮掩遮掩，我可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后山那棵老槐树结了新槐花，我想着摘点回来给你做槐花糕呢！”
田灵儿无奈地戳了戳我的额头，药香混着她身上的皂角味飘过来：“就你理由多，整个青云门，论机灵劲儿没人比得上你，论不让人省心，你也是独一份的。”她弯腰捡起我掉的蜜饯，用帕子擦了擦递回来：“上次把龙首峰的灵鸟染成了绿毛，上上次在通天峰的供桌上偷了贡品，还有前几日……”
“哎呀师姐！”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左右看了看才松手，吐了吐舌头：“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嘛，再说那灵鸟本来就灰扑扑的，染成绿色多精神！供桌上的糕点放着也是放着，我拿去分给后山的猴子，它们还朝我作揖呢！”
我瞥见不远处张小凡正背着一大捆柴往厨房走，脚步顿了顿，突然拉着田灵儿往他那边挪了两步，故意提高了声音：“而且我这叫活泼！你看小凡师弟，整天闷声不吭的，田师叔罚他劈柴他就劈柴，罚他挑水他就挑水，多没意思。”说着冲小凡眨了眨眼，从袖里摸出另一串没掉的蜜饯丢过去：“小凡师弟，接着！甜的！”
张小凡手忙脚乱接住蜜饯，脸涨得通红，讷讷地说：“谢……谢谢苏师妹。”
田灵儿看着他那副样子笑出声，转头对我说：“你呀，就别带坏小凡了，他刚来，性子纯良，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话虽这么说，眼里却满是笑意：“不过说真的，你这跳脱性子，倒也给咱们这清冷的青云门添了不少生气，上次我爹被你气得吹胡子瞪眼，转头却跟我娘说‘小竹峰那丫头，倒比咱们峰这些臭小子活络’。”
我眼睛一亮，凑近田灵儿耳边：“真的？那我下次去给田师叔送槐花糕，他会不会不骂我了？”。
“你试试便知。”田灵儿刮了下我的鼻子，端着药碗往前走：“不过可别再闯祸了，真惹恼了掌门师伯，就是我也护不住你。”
我蹦蹦跳跳跟在她身后，咬着蜜饯含糊不清地说：“知道啦师姐！我保证……下次闯祸一定不让人抓到！”转头看见张小凡还站在原地，举着那串蜜饯发愣，忍不住朝他挥挥手：“小凡师弟，蜜饯要趁甜吃！等会儿我去找你，教你怎么把柴劈得又快又好，保证田师叔夸你！”
看着张小凡被吓得差点把柴捆掉地上，我捂着嘴偷笑，被田灵儿拽着胳膊往前走，裙摆在石板路上扫出轻快的声响。
刚翻过小竹峰后山的矮墙，淡蓝色纱裙的裙摆还沾着草屑，手里攥着从大竹峰“借”来的半袋炒花生，正猫着腰往自己的住处溜，冷不丁撞上一道清冷的目光，吓得差点把花生撒在地上。
“雪……雪琪师姐。”我手指飞快地把花生往袖袋里塞，脸上堆出最乖巧的笑，脚步却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后背都快贴到墙根了：“好巧啊，师姐也来后山看月亮？”
抬头瞥见头顶光秃秃的枝桠，连颗星星都没露，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陆雪琪立在月光下，白衣胜雪，手里还握着那柄斩龙剑，剑穗上的冰晶吊坠在风里轻轻晃，眼神比剑穗还凉。
“卯时的早课，你在哪？”她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却像冰锥子似的往人心里钻，我缩了缩脖子，脚趾头在鞋里抠着地面）
“我……我去给后山的老药圃松土了！”我这话刚出口就后悔了，昨天才跟师姐们说过药圃的土刚翻过。
果然见陆雪琪的眉峰挑了挑，我赶紧补充：“哦不对，是前山的灵泉！我见泉水有点浑，想去淘洗淘洗，结果……结果迷路了！”
我说完自己都觉得脸红，小竹峰就这点地方，闭着眼睛都能摸到灵泉。
陆雪琪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手里的斩龙剑似乎泛着冷光。
我心里发虚，从袖袋里摸出那半袋花生，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师姐，你尝尝？大竹峰的宋师兄新炒的，放了桂花，可香了……”
她没接，目光落在我沾着泥的裙摆上。
我这才发现刚才翻墙时蹭了好大一块黑泥，活像只刚从泥坑里滚过的兔子。得，这下全露馅了。
“苏轻晚。”她忽然开口，声音沉了沉：“上月你把清虚师叔的丹炉烧了个洞，上上月在通天峰的石阶上涂了滑石粉，让七八个师弟摔了跤。师父罚你抄《清静经》三百遍，你抄了多少？”
“我……我抄了……”我手指绞着裙带，声音越来越小：“抄了……三十遍？”
陆雪琪的眼神更冷了，我赶紧举起三根手指头保证：“师姐！我今晚一定抄完！不，明早！天亮前肯定给你！”见她还是没动静，我眼珠一转，凑过去拽住她的袖子晃了晃，软声软气地说：“好师姐，你就当没看见我嘛，我就是去大竹峰给小凡师弟送了点吃的，他今天被田师叔罚了，可怜兮兮的……”
说到张小凡，陆雪琪的睫毛似乎颤了颤，目光柔和了一瞬。
我赶紧趁热打铁，从另一个袖袋里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你看，这是我给你留的桂花酥，小竹峰厨房新做的，我特意偷了两块最好的！”
她低头看着那油纸包，半晌才抬手接过，指尖碰到我的时候凉丝丝的。
我正想松口气，就听她淡淡道：“三百遍《清静经》，明早卯时前放到我案头。”顿了顿，又补了句：“下次再翻墙，我就告诉师父，让她罚你去守三年药圃。”
“哎！好嘞！”我连忙点头如捣蒜，看着陆雪琪转身往住处走，她的白衣在月光下像朵云似的飘远了，手里还捏着我给的桂花酥。我偷偷吐了吐舌头，转身往自己房里跑，边跑边嘀咕，“还是雪琪师姐好说话……下次得找个更高的墙翻才行……”
刚跑到窗下，就听见陆雪琪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清得像风：“再想着翻更高的墙，就不是守药圃了。”
“！”我猛地捂住嘴，差点咬到舌头，这师姐的耳朵也太灵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