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潮期与枪穗
入秋的第一场雨下了三天,叶昭窝在房里翻遍了藏剑山庄的医书,也没找到能彻底压制潮期的法子。侍女端来新熬的汤药,苦得他皱紧了眉:“这药到底有没有用?喝了快半个月了,该来的还是来。”
“大夫说这是调理的,急不得。”侍女把蜜饯递给他,“对了二少,刚才天策府的人送来个盒子,说是沈少爷给您的。”
叶昭拆开盒子,里面躺着个精致的瓷瓶,瓶口塞着软木塞,还压着张纸条,是沈策的字迹:“抑制散,比你的汤药管用。”
叶昭捏着瓷瓶,指尖微微发烫。他想起昨天傍晚,自己借口切磋去找沈策,其实是想让他帮忙去药铺买抑制散,却又拉不下脸明说,只能绕着圈子说“最近睡得不好”。没想到,他竟然懂了。
“放桌上吧。”叶昭把瓷瓶塞回盒子里,却没盖盖子。淡淡的药香混着松木香飘出来,像沈策站在他身边似的。
夜里,潮期果然如期而至。这次比上次更凶,叶昭咬着牙想去拿瓷瓶,却在起身时腿一软,直接从榻上滚了下来。他趴在地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觉得委屈——凭什么别人都是顺顺利利的天乾,偏偏他要受这种罪?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时,叶昭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他才哑着嗓子喊:“谁?”
“是我。”沈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点迟疑,“你房里灯还亮着,没事吧?”
叶昭的脸瞬间涨红。他现在这副样子,怎么能见人?“没事!我睡了!”
门外沉默了片刻,传来沈策的声音:“抑制散我放门口了,你记得拿。”
脚步声渐渐远去,叶昭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打开门。门口果然放着那个瓷瓶,旁边还多了件带着体温的披风。他拿起披风裹在身上,松木香混着雨水的湿气漫过来,竟奇异地压下了几分潮热。
喝了抑制散,叶昭躺在床上,裹着沈策的披风,鼻尖萦绕着那让人安心的味道。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沈策被隔壁的恶犬追,是他拎着木剑把狗打跑的。那时的沈策躲在他身后,抓着他的衣角瑟瑟发抖,说“叶昭,你真厉害”。
现在,好像反过来了。
第二天雨停时,叶昭把洗干净的披风送回天策府。沈策正在演武场练枪,枪尖挑着水珠,划出一道道银亮的弧线。
“喂。”叶昭把披风扔给他,“谢了。”
沈策接住披风,顺手搭在旁边的兵器架上:“管用?”
“还行。”叶昭别过脸,假装看远处的柳树,“比我的汤药强。”
沈策笑了笑,收了枪走过来:“今天不切磋?”
“不了,”叶昭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我还有事。”
“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叶昭嘴硬,脚步却没动。
沈策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过去:“这个给你。”
是个用红绳编的枪穗,穗子上缀着颗小小的狼牙,打磨得很光滑。“天策府的老兵说,狼牙能安神。”沈策挠了挠头,“你不是总睡不好吗?挂在床边试试。”
叶昭接过枪穗,指尖触到狼牙的瞬间,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穗子上还带着沈策的体温,红绳编得有些歪歪扭扭,显然是亲手做的。
“谁、谁要你的东西。”叶昭把枪穗往他怀里塞,“我才不迷信。”
沈策没接,反而抓住他的手腕:“拿着吧,就当是……谢你昨天送还披风。”
他的掌心温热,力道却很稳,叶昭挣了两下没挣开,只能红着脸收下。“算你识相。”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没注意到沈策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弯起的弧度。
回到藏剑山庄,叶昭把枪穗挂在床头。夜里躺在床上,他盯着那晃动的红穗子,忽然觉得,这潮期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半个月后,洛阳城来了个游方道士,说能测天乾地坤的命格。叶昭被几个好事的世家子弟拉着去看热闹,远远就看见沈策站在人群里。
“二少,你也来测测?”有人笑着起哄,“让这道士看看,咱们洛阳城最厉害的天乾,以后能娶个什么样的地坤。”
叶昭的脸瞬间白了,正想找借口溜走,那道士却指着他,眼睛一亮:“这位公子,骨骼清奇,虽是地坤之相,却藏着天乾的锐气,实属罕见啊!”
周围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叶昭身上。叶昭的指尖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你胡说什么!”叶昭猛地拔出腰间的剑,指着道士,“我是天乾!”
道士被吓得后退半步,哆嗦着说:“贫道、贫道不会看错……”
“够了!”
沈策突然拨开人群走过来,挡在叶昭身前。他比叶昭高出半头,玄色劲装在阳光下透着冷硬的气息。“这道士胡言乱语,大家散了吧。”
“沈策,你什么意思?”有个不知好歹的世家子弟喊道,“难道他真的是……”
话没说完,就被沈策冷冷地瞥了一眼:“你想试试天策府的枪法?”
那子弟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人群渐渐散去,叶昭看着沈策的背影,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谢谢你。”叶昭的声音很轻。
沈策转过身,看着他泛红的眼眶:“跟我还客气什么。”他顿了顿,补充道,“那道士就是骗钱的,别往心里去。”
叶昭点点头,却没说话。他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
回到藏剑山庄时,叶昭把自己关在房里。天黑后,他听见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沈策。
“给你的。”沈策递给他个酒坛,“我偷拿我爹的,据说能壮胆。”
叶昭接过酒坛,倒了两碗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烧得他眼眶发烫。
“沈策,”叶昭看着他,“如果我真的是地坤,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
沈策看着他,眼神认真:“不会。在我眼里,你从来都很厉害。”
叶昭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融融的。他仰头又喝了一碗酒,忽然笑着说:“那以后,你还得继续帮我保密。”
“好。”沈策点头,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自己也跟着笑了。
窗外的月光落在两人身上,酒坛里的酒渐渐见了底,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了彼此的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