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枪影惊梦
长街的青石板被夏日晒得发烫，纯阳宫的小道士抱着拂尘匆匆跑过，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少年。
“二少！慢些！”小道士稳住身形，看着那抹月白身影拎着剑鞘拐进巷口，无奈地摇摇头——整个洛阳城，也就只有藏剑山庄的这位二少爷，敢在天策府门前的街上纵步狂奔。
叶昭拎着刚磨好的重剑，额角沁着薄汗，眼角的余光瞥见天策府的朱漆大门时，脚步下意识放慢了半分。门内传来枪杆撞地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像敲在他的心尖上。
他果然在练枪。
叶昭往门柱后缩了缩，目光越过门楣，落在演武场中央的身影上。沈策穿着玄色劲装，枪尖在阳光下划出凛冽的弧光，枪缨红得像燃着的火。不过半年不见，他又蹿高了半头，肩背也宽了许多，挥枪的动作带着天策府特有的沉猛，每一击都像要劈开空气。
“看够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叶昭手一抖，重剑“哐当”撞在门柱上。沈策不知何时收了枪，正站在石阶上看他，枪尖还滴着汗珠，顺着枪杆滑进地里。
“谁、谁看你了。”叶昭挺直脊背，把重剑往身后藏了藏，“我路过。”
沈策低笑一声，迈步走下石阶。他比叶昭高出小半个头，阴影落在叶昭脸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昨天说好的切磋，你没来。”
“忘了。”叶昭别过脸，耳根却悄悄发烫。他怎么敢来？前天夜里突然涌上来的潮热还没退去，浑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了似的，连握剑都发颤——那是地坤的潮期，他十五岁这年最不愿面对的东西。
“现在来？”沈策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重剑上，“我让你三招。”
“谁要你让！”叶昭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抽出重剑，“今天就让你见识下，什么叫藏剑的‘问水诀’！”
重剑带着破空声劈向沈策，却在离他咽喉三寸处被枪杆架住。沈策的枪稳如磐石，叶昭用尽全力，剑刃也没能再进半分。
“力气小了。”沈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枪尖轻轻一挑，竟把重剑挑得脱手而出，“最近没练？”
叶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落在地上，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换在半年前，沈策根本接不住他这一剑。可现在……他甚至能闻到沈策身上散发出的天乾气息，像晒透的松木香，带着让人腿软的压迫感。
“捡起来。”叶昭咬着牙，指尖掐进掌心。
沈策弯腰捡起重剑，递给他时故意放慢了动作。指尖相触的瞬间，叶昭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重剑“哐当”又掉了。
“你怎么了？”沈策皱起眉，伸手想碰他的额头，“不舒服？”
“滚开！”叶昭猛地拍开他的手，转身就跑。身后的枪杆落地声像催命符，他跑得太急，连重剑都忘了捡。
回到藏剑山庄时，叶昭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侍女见他脸色发白，赶紧递上冰镇的酸梅汤：“二少，您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红。”
“没事。”叶昭灌下大半碗酸梅汤，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烦躁。他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少年的脸——眉眼俊朗，带着藏剑弟子特有的傲气，可谁能想到，这副看似硬朗的身骨里，藏着个地坤的底子？
窗外传来弟子们练剑的吆喝声，叶昭突然想起十岁那年，他把沈策按在泥地里打的场景。那时的沈策还没他高，哭着喊“我是天乾，以后肯定比你厉害”，被他笑着揉了揉头发：“就算是天乾，也是我手下败将。”
谁能想到，一语成谶。
夜里，潮热再次涌上来时，叶昭蜷缩在榻上，咬着枕巾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浑身的骨头像被拆开重组，酸软得提不起力气。他摸索着想去桌边找抑制散，却在起身时跌在地上。
“该死……”叶昭趴在冰凉的地板上，意识渐渐模糊。朦胧中，他好像听到有人在敲门，又好像闻到了那熟悉的松木香。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叶昭发现自己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薄被，额头还敷着湿帕子。侍女端着药碗走进来，见他醒了，松了口气：“二少，您可算醒了！昨天半夜您晕在地上，还是天策府的沈少爷把您抱回来的呢。”
叶昭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他进来了？”
“没有没有，”侍女赶紧摆手，“沈少爷说他是天乾，不方便进您的房，就在门外守了一夜。天亮才请了大夫来，又把药给我，才回府的。”
叶昭掀开被子下床，脚刚落地就一阵发软。他扶着门框站稳，忽然拔腿往外跑，侍女在身后喊“您还没吃药呢”，他也没回头。
天策府的大门敞开着，沈策正在演武场擦枪。叶昭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发颤：“你都看到了？”
沈策放下枪，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声音放软了些：“看到你晕倒了。”
“我是说……”叶昭咬着牙，“我是地坤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了？”
沈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叶昭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了一下，他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你……”
“我不会说出去的。”沈策看着他，眼神认真，“你不想让人知道，我就烂在肚子里。”
叶昭愣住了。他以为沈策会嘲笑他，会像小时候那样追着喊“手下败将”，可对方的眼里只有坦然，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
“真的？”叶昭的声音有些发虚。
“真的。”沈策捡起脚边的重剑，递给他，“昨天你跑太快，剑落了。”
叶昭接过重剑，剑鞘上还留着沈策的体温。他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少年，忽然觉得，当一个地坤，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那……”叶昭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平时的傲气，“以后切磋，我让你三招，算平局。”
沈策挑眉：“不用。”
“必须要！”叶昭梗着脖子，“这是你帮我保密的代价。”
沈策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忽然低笑一声：“好，听你的。”
晨光落在两人身上，重剑的冷光与枪尖的锐气交织在一起。叶昭握紧剑鞘，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至少，这个秘密，他不是一个人守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