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残镜离渊
云谏的谕令,如同给枯荣苑和内库那片区域罩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钱执事成了最忠实的看守,每日都要在两地巡视数遍,眼神既热切又惶恐,既盼着云谏师叔早日归来,又生怕出半点差池。
凤翎的日子,表面上看并无变化。她依旧沉默地“照料”着枯荣苑里那些半死不活的植株,气息衰败,仿佛随时会油尽灯枯。但暗地里,她的心神,却分出了一缕,如同最纤细的丝线,遥遥系在那株与她心意相通的蚀髓毒藤之上。
毒藤被云谏的力量封禁,处于一种诡异的沉寂状态。但凤翎通过那缕神魂联系,能模糊地感应到封禁力量的流动,以及……更深处的,那面青铜镜碎片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微弱悸动。
云谏在寻找修复之法。这在她预料之中。她需要知道进度,更需要……在关键时刻,施加一点影响。
她开始有意识地调整自身毒煞的波动。每当夜深人静,她便以《熔灵锻真诀》模拟出与那残镜本源气息相近,却又更加晦涩、更带诱导性的频率,如同无声的呼唤,透过毒藤与残镜之间那丝未被完全斩断的共鸣,悄然传递过去。
她在“帮助”云谏感知残镜,同时,也在那古老的器灵残片中,埋下属于自己的、充满毒煞的“印记”。这印记并非为了控制——以她如今的修为绝无可能——而是为了在残镜被催动时,能像一根毒刺般,悄然释放出误导的信息,或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扰。
这是一个极其漫长而精细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她的神识消耗巨大,脸色日益难看,那狰狞的疤痕都仿佛失去了几分血色。
钱执事只当她是因为“培育”毒藤损耗过甚,心中虽急,却也不敢催促,反而送来了更多滋补神魂的低阶药材——虽然对凤翎而言,效果微乎其微。
时间一天天过去。
这一夜,月黑风高。
凤翎正于枯荣苑深处调息,忽然,通过那缕神魂联系,她清晰地感知到,封禁蚀髓毒藤的力量骤然加强了数倍!一股熟悉的、冰冷而庞大的神识,如同潮水般漫过百草阁,最终汇聚于内库方向!
云谏回来了!而且,他带来了修复残镜的方法!
凤翎瞬间收敛所有气息,连那缕与毒藤的神魂联系也压缩到极致,如同蛰伏的毒蛇,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内库深处,禁制光华大盛。
云谏悬立于青铜镜碎片之前,面色凝重。他身前悬浮着几样散发着氤氲宝光的灵材,其中一团如同液态月华的“太乙精金”和一缕跳跃不定的“虚空之息”最为醒目。他双手结印,道道淡金色的符文打入残镜之中,引动那些珍贵灵材,开始修复镜身上的裂纹。
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夜。
当天光微熹时,那面青铜镜碎片上的裂纹虽未完全消失,却已弥合了大半,镜面不再浑浊,反而呈现出一种清冷幽深的光泽,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最深的秘密。一股稳定而玄奥的追溯之力,自镜身散发出来。
云谏脸色微微发白,显然消耗不小,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满意。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修复了大半的残镜摄入掌中。
就在他触碰到镜身的刹那——
远在枯荣苑的凤翎,心脏猛地一缩!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埋藏在那残镜深处、与自身毒煞本源相连的那缕微弱“印记”,被触动了!
不是被发现,而是……被激活了!
仿佛一滴墨汁,融入了清水中,虽未改变水的本质,却已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
云谏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异样波动,眉头微蹙,神识仔细扫过残镜,却一无所获。只当是古宝初复,灵性未稳产生的正常涟漪。
他不再迟疑,手持残镜,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出现在枯荣苑上空。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下方那片象征着废弃的土地,以及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废人”。在他眼中,此地唯一的价值,便是那株被封印的蚀髓毒藤——或许能作为研究残镜功能的辅助材料。
他袖袍一卷,一股无形之力便将那株蚀髓毒藤连根拔起,封印于一个特制的玉盒之中,随即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内门最高处的那座灵峰而去。
威压散去,百草阁重归“平静”。
钱执事望着云谏消失的方向,怅然若失,仿佛看到一座移动的灵石山飞走了。
而枯荣苑内,凤翎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早已空无一物的天空。
残镜已离渊,毒藤亦被携走。
她看似一无所获,甚至失去了辛苦培育的毒藤。
但她知道,那面被云谏视为希望、即将用于救治苏清婉的古镜深处,已然埋下了一颗由她亲手种下的、充满毒煞与恨意的种子。
种子很微弱,微弱到近乎不存在。
但它会生长。
在云谏催动残镜,追溯本源,试图为苏清婉调和灵根的那一刻,这颗种子,便会悄然发芽,释放出足以颠覆一切的……致命毒素。
她轻轻咳嗽了两声,嘴角溢出一丝带着灰黑气息的血迹,那是心神过度消耗与强行压制波动的反噬。
她擦去血迹,眼神平静无波。
戏台已经搭好,只待主角登场。
而她,将继续隐于这最深最暗的阴影里,静观其变,等待那……镜碎人亡的时刻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