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再遇故人

郁见还是决定离开，不是因为顾剑的原因，无论当初的真相如何他都认了。他本来就不想待在这里，出去后天高任鸟飞，谁也管不了他。

他们出了屋子就被发现了，两个姑娘一改平日里的柔弱恭顺，先后提着木棍和顾剑打得不分上下，顾剑护着他被一步步逼到墙角，眼看又要被捉住，郁见当机立断解下斗篷往她们身边扔过去，大喊道:“石灰粉！”

两个姑娘立刻各自闪退到一边，顾剑趁机带着他飞出院子，几番起落后就来到了朱雀门城楼下。顾剑塞了一个东西给守城的人，贴耳说了一句话，那人便招呼另外两人过来一起为他们把城门开了一条缝，两人顺利地出了城。

看着城外的官道，郁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顾剑却不敢停留，两人在城外骑着顾剑提前预备的马沿官道走了一段路，拐弯时顾剑立刻抓着他的手从马背上下来，狠狠地一拍马背，转身钻进一侧的树林里去了。

两人在密林后面刚蹲下身，只听得城门口传来一阵吵嚷声，紧接着杂乱马蹄声由远及近，沿着官道一路追了过去。

顾剑领着他在密林里赶了近一个时辰的路，终于抵达一个客栈。顾剑敲了敲门，片刻后，一个女人牵着两匹马从院子的另一头走了出来。郁见转过身只看了一眼，眼睛就湿润了。那人正是米罗，他们一起共事了三年，他把她当做亲姐姐，灾难来临时，她却撇下他自己跑了。

“小见”

这个声音如此唤他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明明近在咫尺的两个人，那声音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听不清自然也入不了心。

顾剑扶着他上马，郁见拉住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立刻撒开蹄子向前一路小跑。郁见自始至终也没留意她的神情，有的事他可以选择一笑了之，却不代表没发生过，烙在心上的伤疤最难愈合，往往一辈子都带着印记。

他们骑着马跑到天亮，离皇城已经很远了，两人坐在隐蔽的山谷中休息，阳光透过树荫在顾剑的脸上投下跳跃的细碎的光点。郁见看着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李承鄞的脸，那个人和他吵架，把他关起来，却好像从未对他动过手，他扇他耳光也不还手。无法想象李承鄞知道他跑了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吃点东西”

顾剑骤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郁见回过神接过干粮啃了一口，“那个守城的为什么要给你开门？”

“我以前为李承鄞办事，他认得我”

顾剑目光闪烁不定，回答得却很干脆，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无从知晓，郁见也只是随便问问，没往心里去。

“你在想什么？我唤了你几声也没听见”

郁见抬眸看了他一眼，“连夜赶路，分神了”

这话的敷衍程度和他的不遑多让，顾剑苦笑了一下，举着水袋仰头灌了一口，取出另一个递给他。

郁见摇了摇头，又啃了一口胡饼，嚼着嚼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这饼是米罗准备的，她做吃食总喜欢加些奇怪的香料，看着没什么区别咬在嘴里才能发现不同。

“郁见，米罗托我给你带一句话”

“不用说了”

 郁见三两下把饼子啃完囫囵地咽下去，噎得半天换不过气来。顾剑连忙把水袋给他，笑道:“吃慢些，我不跟你抢”

吃慢些，饿死鬼投胎啊，我又不跟你抢！

一样的语气，话都说的大差不差。

郁见正喝着水，闻言呛了一下，咳得眼泪都出来了。顾剑还要开口，郁见马上冲他连连摆手，“你先别说话，歇会儿，歇会儿”

顾剑点了点头索性转身去牵马过来，举着缰绳朝他晃了晃。郁见翻身上马，跟在顾剑身后飞快地冲出山谷，阳光在他们的眼前升起，郁见感觉他们像是闯进了光里，身后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顾剑说穿过荒原再翻越一座山，他们就到玉门关了，出了玉门关就离开了澧朝，李承鄞鞭长莫及。郁见想着出了玉门关他们就再不相干了，和李承鄞是这样，和顾剑也如此。

跑到一半马儿累的不行了，两人只得停下来休息，郁见坐在澄澈的湖泊边上，望着倒映其中的湛蓝色的天空，一只水鸟掠过水面，叼起一条鱼飞到半山腰上去了。

“顾剑，我原谅你了”

他仰起头才发现顾剑站的位置很讲究，看似什么都不做却刚好帮他挡住了大片阳光。郁见回过头不看他，“你坐下歇会吧，我不热”

顾剑轻轻地笑了起来，提着剑在他身边坐下。郁见继续道:“过了玉门关，我们就分开走吧”

顾剑愣了一下，像是听岔了，偏过头又确认了一遍，这才径自苦笑起来，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

“你们真的很像”

郁见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过了很久才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小枫也是这样和我说的”

提起小枫，郁见的心里升起一种别样的感动，小溪一样的清澈明快，美好得比过这方世界的一切。

“她……”

“她回西洲了，和阿渡一起在绿洲上牧羊，来找你之前我去看过一次，她哼着从前的曲子，拉着阿渡去拿葡萄酒”

郁见觉得这样也挺好，他附身捧了一点湖水在手里，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那你呢？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郁见一转头，正对上顾剑黑白分明的眼睛，他认真地想了想，“先走走看吧，走到哪里算哪里”

“那何不跟我一起？”

“顾剑”

郁见笑着用湿漉漉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该放下了，人不能总活在过去，我们早就不能一起走了”

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他想过要一起走，直到遇见米罗，才发现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