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谁更冤种
酒肆大门两侧分别悬挂着一竖灯笼,昏黄的光亮在过往客人的身下投了一片模糊不清的暗影。郁见抬眸瞥见近在眼前的万家灯火,作势理了理衣服,顺便将身上的斗篷拂到地上,厚实细软的狐裘堆到了膝盖。他抬脚往前迈开一步,像是踩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眼中的嫌恶尽数表露出来。
“小枫倒是天真无邪的好姑娘,可惜了”
“哼!”李承鄞当即白了他一眼,望向别处,嘴里低声说道:“三岁对五岁,你俩惺惺相惜最合适不过”
“你既喜欢她,为什么不换一种方式对她?若是不喜欢,又何苦硬要把她绑在身边相看两生厌?”
“她是我的妻,该怎么做自然清楚!”
“你的妻?”
郁见像是听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失声笑了一会儿,“他只是你的妻,不是你的附属品,你尚且不知晓怎么尊重爱护一个人……”
李承鄞眯了眯眼,瞧着郁见没动怒,神色也渐渐缓和下来,“你是小枫的义兄,为她说话也是人之常情,该怎么办我心中有数。再者,议论当朝太子是重罪,往后不可再犯”
郁见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翻了个白眼仰头看向夜空,“如今我算是信了,这世间的姑娘任谁配了你都是倒了血霉”
“你只看到她的难处,身处宫闱,她这般行事妥当吗?”
郁见闻言认真地想了想,他只知晓小枫不易,却好像没考虑过这一层,听李承鄞的口气似乎也很无奈。他眨了眨眼,语气也软了几分,试探着问道:“那要不,我再和她说说?”
李承鄞不动声色地敛去眼底笑意,脸上的委屈越发明显起来,“那倒不必,以后少同她说孤的坏话就行”,说着目光在郁见身上扫过,像是才发现披风不见了,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
郁见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一张脸比天气还善变,心里默默地笑了一会儿,好在他是喜欢小枫的,也这算是好事。
春寒料峭,心里的火气消了,身上却愈发感到寒意刺骨。他低头看了看被自己弃如敝履的斗篷,趁李承鄞分神的间隙弯腰拾起来重新裹在身上,寒意瞬间被驱散了不少。眼看着寒风渐盛,天马上要下雪了,便开始赶人,“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不送你了,你自己快回去吧”
郁见裹着披风头也不回地折回酒肆的院子里,直到雪白的身影消失不见,李承鄞才转过身,一双眸子透着精光,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脸上哪里还剩一分方才的委屈?
酒肆被李承鄞这么一搅合,酒桌上的醉鬼们早已经散尽,老板娘正在埋头收拾碗筷残羹,瞧着郁见进屋,连忙招呼他过来,“小见啊,我已经叫后厨烧热水了,快来把这些都洗了啊”
她说完话哼着轻快的小曲儿,腰扭成水蛇样自个儿起身往里屋去了,郁见只觉得她这个样子越看越讨厌。解了披风,一边小声地嘟囔着米老鼠、臭扒皮,一边利落地收拾起东西来。
郁见洗完碗筷回房已是亥时三刻了,他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心里越想越生气。还说小枫呢,他才是倒霉到家了。
郁见原是一个朝气蓬勃的现代职场牛马,谁知道熬夜绘制图纸,迷迷糊糊地就穿越到这里来,还一醒来就遇到小情侣跳崖殉情。他还没回过神呢,两人下饺子似的挨个掉进水里,一时间水花四溅。好在他学过游泳,三两下就将两人救上岸,捯饬了半晌人倒是醒过来了,却是一个赛一个的迷糊,只知道谢他的救命之恩,其余的什么也说不清楚。
裴照带人赶到后,他就跟着队伍来了澧朝,自古宫里住的都不是什么简单货色,郁见恨不得离得远远的。谢绝了李承鄞入宫行赏的好意,自己在皇城里找活干,没曾想遇到这么个黑心老板,活多钱少不说,还没有休沐的日子,他正琢磨着换个地方,没曾想小枫就来了,半年过去,他们几乎每个月都要见上几回,小枫待人真诚,两人一拍即合便结为兄妹。
小枫心里藏不住事,所有的委屈都告诉他,听得多了,他也不免要跟着骂上两句出出气。今日实在不凑巧,骂得正欢,李承鄞就来了。他俩反被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小枫回宫去了,老板娘不想惹事,使眼色让他赶紧把人送走。说好给二两银子,如今碗筷都洗了磨破嘴皮子也只讨得一两,这不是纯纯把他当大冤种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