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深宅秘辛牵旧部,姐妹同心破迷障
后宫贤妃中毒的风波尚未完全平息,余波仍在朱红宫墙内暗暗回荡。端王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端王萧景琰,当今圣上最为倚重的皇叔,此刻正拧眉凝视着手中一封字迹加密的密报,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每一声都敲在在场之人的心上。
“看来,贤妃中毒一案,水比我们想的要深得多,并非简单的后宫争宠。”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冷冽,“密报所言,贤妃的兄长,礼部侍郎赵弘文赵大人,近日频繁与前朝那些不甘沉寂的旧部接触,行踪诡秘,多有遮掩。”
他抬眼,目光扫过坐在下首的我和穆可可。我们闻言,皆是一怔,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眼神。穆可可性子急,率先皱紧了眉头,小巧的鼻翼因气愤而微微翕动:“这些人真是阴魂不散!之前的雷霆手段,给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如今竟想从后宫下手,搅乱一池春水,其心可诛,也太……太阴险了!”她攥紧了手中的绢帕,指节有些发白。
我心中亦是翻腾,接口道:“他们若只是寻常的争权夺利,倒还好应对,各凭手段罢了。怕就怕……”话未说完,腰间那枚自幼佩戴、看似寻常却内藏玄机的羊脂白玉佩,突然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了一下,触感微温,像是一声无声的警示。我下意识地按住它,冰凉的玉质下,仿佛有暗流涌动。
端王与一旁的靖王萧景睿立刻捕捉到了我的异样。靖王会意,他性情更为沉稳,开口道:“苏姑娘所虑,可是他们仍旧惦记着那件‘东西’?”他指的是那件关乎气运、能扰动时空的秘宝。“放心,宝物早已被皇上钦封,藏在宫中最隐秘的密室之内,内外皆有精锐心腹层层把守,固若金汤,他们没那么容易得手。”他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当务之急,是尽快查清赵弘文的真实动向,抓住他与前朝余孽勾结的铁证,方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计划既定,几日后,我与穆可可便按计行事。我们褪下了平日穿的锦缎华服,换上了粗使宫女的素色布衣,脸上略施手段,掩去了几分原本的容貌光彩,混在每日往赵府送菜蔬的队伍里,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座看似门庭雅致、实则暗藏汹涌的侍郎府邸。
赵府表面看来一切如常,仆役往来,秩序井然。然而越往里走,越是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紧张。内院各处,明岗暗哨分布周密,护卫的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我们借着帮忙搬运菜篮的机会,压低声音,模仿着宫女的做派,一步步靠近了书房所在的院落。
寻了个由头支开附近的杂役,我们悄悄潜至书房窗外,借着繁茂花木的遮掩,屏住呼吸,透过窗棂的一道细微缝隙向内窥视。只见赵弘文果然在内,他并未穿着官服,而是一身深色常服,正与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面容被兜帽遮得严严实实的蒙面人低声密谈。书桌上,摊开放置着一张纸条,墨迹犹新,上面的字句如同毒蛇般钻入我们的眼中——“借皇后中毒案构陷端王,夺取宫禁钥匙”!
“不好!”穆可可在我耳边极轻地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他们不仅要搅乱后宫,还想借此陷害端王,目标是宫禁钥匙!”我心中也是一沉,正欲凝神再听仔细些,身后不远处却传来了巡逻侍卫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来不及多想,我猛地拉住穆可可的手腕,两人迅速矮身,敏捷地缩进了旁边一丛茂密的杜鹃花之后,紧紧贴着冰冷的假山石壁,连大气都不敢出。
待那队侍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们才刚松了半口气,准备从花丛中退出,却见书房的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那蒙面人闪身而出,头也不回地快步朝着后院方向走去。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缕阳光恰好穿过廊檐,照在他腰间——那里悬挂着半块残缺的、样式奇古的玉佩碎片,边缘闪烁着一种非金非玉的奇异微光!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当年神秘组织“逐光阁”核心成员才会持有的信物!没想到这个早已被剿灭的组织,竟然还有余党潜伏至今,并且与赵弘文勾结在了一起!“他是逐光阁的余党!”我压低声音,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惊骇。事态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重。我与穆可可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然,不能再犹豫了!我们立刻调整呼吸,借着庭院中亭台楼阁的掩护,如影随形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那蒙面人对府中路径极为熟悉,七拐八绕,一路径直走到后院一处偏僻的假山群中。只见他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伸手在一块看似寻常的太湖石上某处用力一按,机括声轻微响起,假山后方竟缓缓移开,露出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暗门。我们心中凛然,毫不犹豫,趁暗门尚未完全闭合之际,也闪身钻了进去。
暗门之后,是一条仅靠壁上零星油灯照明的狭窄通道,空气潮湿而浑浊,带着一股陈年的土腥味。我们蹑手蹑脚,沿着通道向下行去,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通道尽头,竟连通着一处极为宽敞的密室!密室内景象令人心惊,靠墙整齐堆放着数十口大木箱,箱盖敞开,里面寒光闪烁,尽是打造精良的刀剑弓弩等兵器!另一边的石桌上,则散落着数封火漆尚未封缄的密信。
穆可可快步上前,拿起一封迅速浏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姐姐你看!他们……他们不仅想构陷端王,还私藏了这么多军械,暗中联络各地旧部,是想起兵叛乱啊!”我心中巨震,正欲将那些关键密信迅速收起作为证据,身后却猛地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密室那沉重的石门竟被人从外面死死关上!
赵弘文带着十几名手持利刃、眼神凶狠的侍卫,从阴影处缓缓走出,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阴冷笑容,目光如毒蛇般缠绕在我们身上:“早就察觉送菜的队伍里有生面孔,果然不出所料,是两只自投罗网的小老鼠!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心知身份可能已然暴露,但我仍强自镇定,上前一步,将微微发抖的穆可可护在身后,朗声道:“赵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深受皇恩,却暗中勾结前朝余孽,私藏甲胄兵器,密谋造反,就不怕事情败露,皇上降下雷霆之怒,诛你九族吗?”
赵弘文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发出一阵狂妄的冷笑,在空旷的密室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哼,黄毛丫头,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等我们掌控了京城,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这天下是谁的还说不定呢!到时候,皇上自身难保,又能奈我何?”他眼神一厉,挥手喝道:“把她们给我拿下!正好,用她们来做个筹码,逼端王就范!”
侍卫们得令,立刻如狼似虎般一拥而上。我虽习武,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还要护着全然不懂武功的穆可可,顿时陷入险境。穆可可虽惊惧,却并未瘫软,她眼见一名侍卫扑来,情急之下,猛地抓起石桌上的一方沉重砚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对方面门砸去,同时尖声喊道:“姐姐快走!别管我!我来挡住他们!”
那侍卫被砸得踉跄后退,鼻血长流。我岂能丢下她独自逃生?正待拼死反击,腰间那枚玉佩仿佛感应到了我强烈的危机与守护之意,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温度,随即一道柔和却坚韧无比的白光猛地扩散开来,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最先冲上来的几名侍卫狠狠震退数步,人人脸上皆露出惊骇之色。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的僵持,密室那厚重的石门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竟被人从外一脚猛地踹开!木屑纷飞中,端王萧景琰与靖王萧景睿身披甲胄,手持利剑,一马当先冲了进来,身后是如潮水般涌入的王府精锐侍卫,瞬间将密室围得水泄不通!
“赵弘文!你的阴谋,该到此为止了!”端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冰锥刺入在场每一个叛党心中。原来,我们出发之前便已约定,若超过半个时辰仍未传出安全信号,他们便会立刻带人前来接应,强行闯入。
赵弘文眼见大势已去,脸上闪过极度的不甘与疯狂,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黑黝黝的火折子,嘶吼道:“既然功亏一篑,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说着,便欲点燃放置在密室角落、连接着数大桶火药的引信!
“小心!”穆可可离他最近,眼见情势危急,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勇气,眼疾手快,捡起地上一柄掉落的长剑,也顾不得瞄准,用力朝着赵弘文握着火折子的手腕掷去!长剑划破空气,虽未击中手腕,却狠狠撞在他的手肘处。赵弘文吃痛,手一松,火折子掉落在地。就在这瞬息之间,靖王已如猎豹般欺身而上,剑柄精准地重击在赵弘文后颈,将其彻底制服。一旁的侍卫们一拥而上,迅速将其捆绑起来,并扑灭了地上的火折子。
走出阴冷压抑的赵府时,外面天色早已漆黑如墨,唯有几颗疏星点缀夜空。坐在平稳行驶回王府的马车上,穆可可仍心有余悸,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哑:“刚才……刚才真是太险了,我现在腿还是软的。幸好,幸好我们早有准备,留下了后手。”
我紧紧握住她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暖流。每一次身陷险境,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都从未有过丝毫退缩,总是以她自己的方式,勇敢地站在我身边,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来保护我。
“这次能顺利找到他们谋反的铁证,多亏了你机敏,发现了那条密道,也多亏了你关键时刻的果决。”我看着她,由衷地笑着说道,试图驱散她眉宇间残留的惊惧。
然而,穆可可却突然低下头,眼眶迅速泛红,声音里带上了哽咽:“其实……其实我刚才害怕极了,手都在抖。那砚台砸出去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是,可是一想到你还在我身边,还在奋力保护我,我就觉得……我绝不能退缩,绝不能成为你的拖累。”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望着我,语气无比认真,“我们可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姐妹啊,说好了要同进退的,我怎么能……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呢?”
她这番话,如同暖流瞬间涌遍我的四肢百骸。我心中一暖,喉头也有些发堵,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傻丫头,说什么拖累不拖累。嗯,我们说好了,永远都是最好的姐妹,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回到王府后,端王片刻未停,立刻将赵府密室中起获的兵器、密信等谋反铁证整理齐全,连夜呈报宫中。皇上览奏,龙颜震怒,当即下旨,将赵弘文及其一干党羽以谋逆大罪缉拿,严加审讯;贤妃因牵涉其兄谋逆案,虽未直接参与,亦受牵连,被废去妃位,打入冷宫;而此前一直与贤妃明争暗斗、在此案中也查出些许不清不楚联系的淑妃,也被降为答应,移居偏殿。一场席卷前朝后宫的巨大风波,至此终于得以平息。
尘埃落定后的几日,春光明媚,微风和煦。我与穆可可难得清闲,在王府庭院那棵枝繁叶茂的海棠树下,摆开绣架,晾晒我们刚刚完工、绣着精致图案的新荷包。金色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在我们身上跳跃着斑驳的光点,温暖而惬意,仿佛能涤尽之前所有的惊险与阴霾。
穆可可拿起自己绣的那个,献宝似的递到我眼前。只见月白色的缎面上,用彩色丝线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火红色小狐狸,眼睛用黑曜石般的珠子点缀,透着几分机敏与狡黠,尾巴蓬松,姿态灵动,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荷包上跃然而下。“你看,我绣的这只小狐狸,像不像你?”她歪着头,笑得眉眼弯弯,“看着乖巧,实则心思剔透,关键时候又勇敢又厉害!”
我不由失笑,也从身旁拿起我绣的那个递给她。深蓝色的底料上,几株兰草亭亭玉立,叶片舒展,用深浅不一的绿色丝线绣出了挺拔的风骨,虽无艳丽花朵,却自有一股清雅高洁、坚韧不拔的气质。“那这株兰草送你,”我浅笑道,“空谷幽兰,不以无人而不芳。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坚韧,风雨难折。就像我们一样,不管未来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要彼此信任,并肩而立,总能一起面对,一起度过。”
穆可可接过荷包,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上面细密的针脚,然后郑重地将其系在自己腰间,与那枚小狐狸荷包并排而挂。她抬头望向远处湛蓝的天空,突然提议道:“姐姐,等过几日,府中事务都安顿好了,我们去城外的云栖寺上香吧?去去晦气,也好好感谢菩萨保佑,让我们这次又能化险为夷。顺便……也祈求菩萨,保佑我们以后的日子,都能多一些这样的太平,少一些惊心动魄,平平安安的。”
我欣然点头,脑海中已然浮现出古寺钟声、檀香袅袅的宁静画面:“好啊,听说云栖寺香火灵验,风景也好。我们便去住上一两日,静静心。回来的时候,还可以去寺外山脚下那家‘清泉茶馆’坐坐,我听闻那里的云雾茶是用山泉水冲泡,茶汤清冽,甘醇悠长,味道极好。”
“那就说定了!”穆可可闻言,脸上绽放出明媚灿烂的笑容,如同春日最暖的阳光。
我们相视而笑,眼中映着彼此的影子,也满含着对未来的宁静期许。虽然心中都明白,前路漫漫,或许还会有未知的风雨与挑战在暗处蛰伏,但只要我们姐妹同心,彼此守护,相互扶持,便没有什么沟壑是不能跨越的,没有什么艰难是不能克服的。
那些曾经共同经历的惊心动魄、生死一线,如今都已沉淀为彼此心中最珍贵、最不可撼动的记忆与羁绊。而这份在波诡云谲中淬炼出的深厚情谊,也必将在未来悠长的岁月沉淀中,愈发熠熠生辉,坚不可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