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帐篷
清晨，阳光穿透薄雾，将昨日的暴雨冲刷得一干二净，山林间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方嘉意醒来时，姜启已经收拾好了地铺，正站在窗边望着放晴的天空。听到动静，他回过头，笑容干净得像被雨水洗过的蓝天。
“醒了？天气正好，我们准备按原计划上山露营，你要不要一起？”他发出邀请，眼神里是纯粹的期待，没有丝毫因昨晚同处一室而产生的尴尬或暧昧。
方嘉意看着他的笑容，心中那点因为与男性同住而产生的微妙别扭，也在这明朗的晨光中消散了大半。她确实需要这场徒步，需要将胸腔里积压的、关于姜定昱的沉闷气息彻底置换掉。 于是她点了点头：“好。”
一行八人再次出发。雨后的山路有些湿滑，空气却格外沁人心脾。姜启依旧走在她身侧，不时伸手扶她一把，动作自然体贴。他的朋友们依旧热闹，仿佛昨夜的暴雨和意外的同住只是旅程中一段有趣的小插曲。方嘉意沉浸在这种轻松的氛围里，几乎忘记了心中的郁结。
直到夕阳西下，大家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开始安营扎寨时，方嘉意才猛地意识到——她什么都没带。她没有帐篷，没有睡袋，她原本的计划里根本没有露营这一项。
“我……”她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有些无措。
姜启正利落地撑开自己的单人帐篷，闻言转过头，似乎才想起这个问题。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那顶显然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小帐篷，眼神清澈，语气坦然：“你睡我的帐篷吧。”
方嘉意一愣，下意识想拒绝。
姜启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立刻补充道，语气不容置疑：“我值夜。本来我们几个男生就排了班要轮流守夜的，预防有野生动物。我排的是前半夜，正好。”他指了指不远处已经开始生篝火的另一个单身男生小陈，“后半夜小陈会替我。”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甚至带着一种负责任的态度，让方嘉意无法再开口拒绝。她看着他那双坦荡的眼睛，心里清楚，这或许是他能想到的、既照顾到她又能保持分寸的最好方式。一丝感激混杂着些许说不清的失落掠过心头。 “……那麻烦你了。”
夜深了，山风带着凉意。方嘉意躺在姜启的单人帐篷里，身下的防潮垫和睡袋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种清冽的、混合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这气息无孔不入地包围着她，扰得她心绪不宁，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帐篷外，篝火噼啪作响，隐约能看到姜启坐在火堆旁的背影，挺拔而安静。
最终，她放弃了挣扎，索性钻出帐篷，走到火堆旁，在他身边坐下。
姜启看到她，有些惊讶：“怎么起来了？睡不着？”
“嗯，”方嘉意抱着膝盖，看着跳跃的火焰，“帐篷里……有点闷。”
姜启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将手边保温杯里的热水倒了一杯递给她。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篝火旁，看着星空，听着夜虫的低鸣。
也许是夜色太静谧，也许是火光太温暖，他们聊了很多。从学生时代的趣事，到工作上的烦恼，甚至一些对未来的模糊憧憬。方嘉意发现，姜启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阳光，他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和与自己年龄不太相符的沉稳。和他聊天很舒服，是一种灵魂被轻轻接住的感觉。
到了后半夜，小陈揉着惺忪睡眼来接替。姜启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然后做了一件让方嘉意意想不到的事——他非常自然地拉起她的手，低声说：“走吧，去睡觉。”
方嘉意的心猛地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带到了那顶单人帐篷前。
“进去吧。”他拉开帐篷门，语气平静，仿佛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方嘉意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值夜结束了，他不需要再在外面守着，那么……她看着他，他脸上没有任何狎昵或试探，只有一种纯粹的、想让她好好休息的关切。在这种目光下，她那些“这不合适”的拒绝话语，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默默地、几乎是顺从地，弯腰钻了进去。
帐篷的空间实在太小了。姜启随后也挤了进来，他高大的身躯几乎瞬间占据了剩余的空间。两人并排躺着有点挤，肩膀挨着肩膀，腿碰着腿，连转身都困难。方嘉意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打破这岌岌可危的平衡，引发不可预知的接触。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传来的体温，能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平稳的呼吸声。帐篷里充斥着他的气息，比刚才更加浓郁，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方嘉意以为自己会这样僵持到天亮时，身后传来了姜启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他好像……睡着了？
这个认知让她紧绷的神经奇迹般地松弛了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取代了之前的紧张。他信任她，甚至在这种暧昧的环境下也能安然入睡。这份毫无防备的信任，像暖流，缓缓淌过她的心田。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放松终于袭来，她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闭上了眼睛，意识渐渐模糊。
而就在她沉入梦乡之后，原本应该“睡着”的姜启，却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侧过身子，目光在狭小的空间里，精准地、贪婪地落在身旁女孩的脸上。借着帐篷外篝火残余的微光，他能看清她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投下淡淡的阴影。
不知何时，熟睡中的方嘉意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面向着他，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胛处，整个人几乎蜷缩着窝进了他的怀里。
姜启的身体瞬间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秒。怀中温软的触感和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沸腾起来，却又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住。 他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也生怕打破这偷来的、梦境般的亲近。
他就那样静静地、深深地凝视着她，眼神里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情绪，还有一丝得偿所愿的满足。直到天际泛起微弱的鱼肚白，他才终于抵挡不住疲惫，保持着这个姿势，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