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

第二天，方嘉意果然被一个新的紧急项目拖住了脚步。会议一场接一场，设计稿一版接一版地修改，等她终于能从令人头晕眼花的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揉着发痛的脖颈看向窗外时，天色早已彻底黑透。办公室里只剩下她这一盏孤灯。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几乎是凭借本能摸过手机，想看看时间。屏幕亮起，一连串的工作群消息提示之下，一条被压在稍下方的、没有附带任何冗余信息的消息，猛地撞入了她的眼帘。

发件人：姜启。

时间：下午14:45。

内容：晚上6:00樵鹿餐厅。

还是那个风格，简洁，直接，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可现在是晚上九点半了！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惊讶和愧疚的情绪瞬间攫住了方嘉意。她几乎能想象出姜启发出这条信息时可能带有的那点不容置疑的期待，而自己竟然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忙到连手机都没顾上看一眼。 这种失约，在她看来是极其失礼的，尤其对方还是帮过她大忙的人。

几乎没有犹豫，她立刻拨通了姜启的电话。 铃声只响了两下就被接起，仿佛电话那头的人一直在等着。

“喂？”姜启的声音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姜启，是我，方嘉意。”她语速不自觉地加快，带着真诚的歉意，“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我今天……工作太忙了，完全忘了看手机，刚刚才看到你的信息。你已经……吃过饭回去了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这短暂的寂静让方嘉意的心又提起来几分。

然后，她听到姜启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让她心头莫名一软的陈述语气：“没有。我还在餐厅。”

方嘉意愣住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震动感从心底蔓延开。他还在等？从六点等到现在？ 这远远超出了她预想的任何一种情况。

“你……你还在樵鹿？”她的声音因为惊讶而微微提高。

“嗯。”他应了一声，随即又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抱怨，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反正也不饿，等等看呗。”

这句“等等看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方嘉意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愧疚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如此认真对待的动容。

“你别动，就在那里等我。”她立刻说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决，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快速收拾东西，“我马上过来，二十分钟，不，十五分钟就到！”

她抓起包和外套，几乎是跑着冲进了电梯。一路上，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既有对让人空等三个多小时的强烈自责，也有一种莫名的急切，催促着她快点，再快点。 她甚至没时间去深究，这种急切里，究竟有多少是出于礼貌和愧疚，又有多少是别的什么。

当她微微喘着气，推开樵鹿餐厅那扇沉重的玻璃门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靠窗的位置。姜启独自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水，餐厅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他安静的侧影。他似乎正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听到门口的动静，他转过头来。

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她，脸上没有什么不耐烦的表情，反而在她因为奔跑而略显凌乱的发丝和带着急切的眼神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个很浅的弧度。

方嘉意快步走过去，再次诚恳地道歉：“对不起，真的让你等这么久……”

姜启站起身，打断了她反复的歉意，语气轻松得像只是等了几分钟：“没事。我也没干等，处理了点工作邮件。”他顿了顿，看着她，眼神清澈，“现在，能赏脸陪我吃顿晚饭了吗？方总监再忙，总还是要吃饭的吧？”

他巧妙地用“方总监”这个称呼和她忙碌的现状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瞬间化解了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尴尬和她的过度愧疚。

方嘉意看着他，看着他眼里那抹了然和包容，看着他因为长时间等待而略显疲惫、却在见到她时亮起来的眼神，那颗因为工作和失约而焦躁不安的心，忽然就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一种温暖而复杂的情绪，悄悄取代了最初的慌乱。

“好。”她点点头，在他拉开的椅子上坐下，这次，嘴角也带上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吃饭。我也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