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公司

方嘉意握着那份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方案确认函，回到了公司。电梯门一开，设计部那种熟悉的、混合着咖啡因、熬夜与淡淡焦虑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她此刻身上还残留的、来自甲方写字楼的冰冷香氛和停车场微尘的味道格格不入。

她刚踏进办公区，叶嘉树就像一直等着似的，从他独立的玻璃隔间里快步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还有一丝压不住的好奇。

“嘉意，你回来了？刚才打你电话没接，”他跟着方嘉意走进她的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隔绝了外面偶尔投来的探寻目光，“怎么样？你……直接去找袁单华了？”

方嘉意将确认函放在桌上，动作有些缓慢，仿佛那份纸张还带着刚才那场“戏剧”的余温。她没看叶嘉树，而是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稍平复了一下依旧有些纷乱的心绪。

“嗯，去了。”她简短地回答，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叶嘉树的目光立刻锁定了桌上那份文件，当他看清上面“确认定稿”的签章和袁单华龙飞凤舞的签名时，眼睛瞬间瞪大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这就定了？！”他拿起确认函，反复看了两遍，仿佛在确认其真实性，“你怎么做到的？嘉意，你跟他拍桌子了？还是抓住了他什么把柄？快跟我说说！这家伙之前油盐不进，难搞得要命，怎么你去了一趟，就……就突然转性了？”

他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语气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难题被解决后的兴奋，但更多的是对过程浓烈到极致的好奇。

方嘉意抬起眼，看向叶嘉树。要怎么说？难道说，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幸运地在停车场撞见了一个“熟人”，然后靠着那个年轻男孩一句“这是我朋友”，就轻易撬动了她和团队努力一个月也无法撼动的顽石？ 这种真相，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运气和某种她不愿深究的“关系”色彩，让她在庆幸之余，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启齿的别扭。

她抿了抿唇，选择了最简化、也最模糊的方式回答，刻意省略了最关键的人物和场景：“没拍桌子，也没抓把柄。就是在他们楼下……碰巧遇到了，当面沟通了一下，把我们的设计逻辑又重新清晰地阐述了一遍，可能……他今天心情比较好，听进去了吧。”

她试图将功劳归结于“沟通”和“对方心情”，试图掩盖掉姜启在其中起到的决定性作用。这并非她想独占功劳，而是潜意识里，她不想将姜启牵扯进她工作的复杂局面，也不想让叶嘉树，或者任何人，觉得她是依靠了某种“外部力量”才解决了问题。她那点属于专业人士的骄傲，在此刻显得格外敏感。

“心情好？”叶嘉树挑眉，显然对这个解释抱有极大的怀疑。他拉过椅子坐下，身体前倾，一副不挖出真相不罢休的架势，“得了吧，嘉意，袁单华那种人，我跟他打交道次数不比你少，他什么时候靠‘心情’决定过事情？上次我们把他捧上天，他该打回来还是打回来。快，老实交代，到底发生了什么‘巧遇’？你是不是找到了什么能摁住他的人？”

方嘉意 被他追问得有些心烦意乱。叶嘉树的敏锐让她无所遁形，但她实在不想在此刻详细描述姜启，描述那个与她有着微妙关联、让她心情复杂的年轻人。 她揉了揉眉心，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防御和倦怠：“真的就是碰巧说了几句话。可能他也不想再拖下去了吧，毕竟项目周期也卡在那里。”

她拿起那份确认函，递还给叶嘉树，试图转移话题，“好了，不管怎么样，案子总算定了，通知大家这个好消息吧，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后续的跟进工作你多费心。”

叶嘉树接过确认函，看着她脸上明显的疲惫和不愿多谈的神色，虽然满腹疑窦，但终究还是压下了继续追问的冲动。他了解方嘉意，她不想说的事，再问也问不出来。他点点头，站起身，脸上重新挂上笑容：“行，定了就是天大的好事！我这就去告诉大家，今晚是不是该搞个小庆祝？”

“你们去吧，我有点累，想早点回去休息。”方嘉意婉拒了，她现在更需要的是独处，来消化今天这一连串的冲击。

叶嘉树离开后，办公室安静下来。方嘉意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灰蓝色的天空。姜启那张带着明媚笑意的脸，和他那句“那你这次不能不回我消息了”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工作上的麻烦解决了，可她似乎又陷入了另一种更私人、更难以厘清的纷乱之中。她欠下了一个人情，而债主，是一个让她无法等闲视之的、特别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