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窗沿上的蜡笔印

林微第一次回到那个房间，是在阿晚走后的第三周。

不是家里的婴儿房，是医院儿科病房最里面的那一间。护士说，里面的东西，家属可以去收拾一下。

推开门，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盖过了她曾经在房间里喷过的、阿晚最喜欢的洋甘菊香薰。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样：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病床，床头柜上还放着她没喝完的半瓶矿泉水。

她走到病床边，伸手摸了摸冰凉的床栏，指尖突然顿住了。

在靠近床头的窗沿上，有一道歪歪扭扭的、淡蓝色的蜡笔印。

像一个数字“3”，又像一个不成形的小波浪。

林微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记得这套蜡笔，是阿晚住院的第二周，她从家里带来的。当时阿晚的精神好了一些，能靠在她怀里坐一会儿了。她把蜡笔放在窗台上，阿晚伸出小手，笨拙地抓起一支蓝色的，在窗沿上胡乱地画着。

她当时还笑着说：“阿晚在画月亮吗？我们的小月亮画得可真抽象。”

阿晚咯咯地笑，把蜡笔又往她手里塞，好像是想让她帮忙画一个更圆的。

林微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蹲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的窗玻璃，看着那道淡蓝色的印记。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把印记染得有些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她伸出手指，沿着那歪歪扭扭的线条，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她想把这道印记刻进心里，因为这是阿晚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的心跳和呼吸之外，留下的最鲜活的痕迹。

护士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递给她一个用牛皮纸袋装着的东西。“林女士，这是我们在整理床褥时发现的，压在枕头下面。”

林微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张被揉得有些皱的纸。展开一看，上面是她用口红，在阿晚的手心里印下的那个“小月亮印章”。她记得那天，阿晚发着低烧，精神不太好，她为了逗女儿开心，就用口红在自己手心里画了个月亮，然后印在了纸上，说：“看，这是妈妈送给阿晚的月亮。”

阿晚当时攥着这张纸，攥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睡着，才从松开的小手里滑落。

林微把纸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阿晚手心的温度。她抬起头，看着窗沿上的蜡笔印，又看了看纸上的月亮印章，突然觉得，阿晚没有走。

她只是化作了窗沿上的一道印记，化作了纸上的一个印章，化作了这间屋子里，每一缕她曾经呼吸过的空气。

她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对着窗沿上的蜡笔印，拍了一张照片。

她要把它带回家，贴在婴儿房的窗户上。这样，以后每个有月亮的晚上，她都能看见，阿晚画的月亮，和天上的月亮，遥遥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