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洋甘菊的纽扣

林微是在第四天傍晚，发现襁褓内侧缝着的小口袋的。

那天她把襁褓拆出来洗，洗衣液的栀子香漫在卫生间里，她指尖蹭过米白色的布料，突然摸到月亮绣纹下方，有块针脚格外密的地方——是个只有拇指指甲大的暗袋，缝得歪歪扭扭，是她孕晚期手抖时的手艺。当时她笑着跟阿晚说：“这是我们俩的秘密口袋，等你长大，要放星星糖进去哦。”

现在口袋里塞着的，是半颗洋甘菊形状的纽扣。

是阿晚那件粉色小裙子上的。满月那天她给阿晚穿裙子，阿晚攥着纽扣啃，口水把布料浸得发皱，她拍开女儿的小手，说“脏脏哦”，阿晚却咯咯地笑，小手攥得更紧——后来裙子洗了三次，这颗纽扣就松了，她把纽扣收在床头柜的铁盒里，忘了缝回去。

林微把纽扣捏在掌心，塑料材质的边缘磨得发圆，上面还留着阿晚牙印的浅痕。她突然想起阿晚住院的第七天，她趴在ICU的玻璃窗外，看见护士给阿晚盖襁褓时，阿晚的小手从被角露出来，指尖蜷着，像在抓什么——原来那时候，阿晚是在找这颗纽扣？

铁盒被她放在衣柜最上层，她搬了凳子踩上去，盒子落下来时，滚出了阿晚的胎发、没拆封的安抚奶嘴，还有一张画着歪歪扭扭圆圈的纸——是她用口红在阿晚手心里，印下的“小月亮印章”，阿晚当时攥着那张纸，在ICU的床上躺了三天。

窗外的月亮又升起来，林微把纽扣塞回襁褓的暗袋里，指尖顺着针脚摸过去，突然摸到暗袋内侧，有根更细的线头——是阿晚的胎发，被她当初缝口袋时，不小心缠在了绣线里。

她想起阿晚第一次对她笑的样子：那天她抱着阿晚晒太阳，阳光落在女儿的睫毛上，阿晚突然弯起眼睛，嘴角咧开，露出没长牙的牙龈，像把整颗月亮都含在了嘴里。她当时录了视频，存在手机里，现在视频的播放键，她按了无数次，却始终不敢点“全屏”——怕看见阿晚皱起来的小鼻子，怕听见自己当时笑着说“阿晚是妈妈的小月亮”。

客厅的座机突然响了，是物业打来的，说楼下的流浪猫在她门口蹲了两天。林微挂了电话，看见玄关处放着那袋没拆封的猫条，包装上的卡通猫，眼睛圆得像阿晚。她把猫条揣进兜里，抱着襁褓下楼，三花猫立刻凑过来，蹭她的裤腿。

她蹲下来拆猫条，风把襁褓的一角吹开，那颗洋甘菊纽扣从暗袋里滑出来，落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得像叹息的声响。三花猫歪着头看纽扣，突然伸出爪子，把纽扣拨到她脚边。

林微把纽扣捡起来，指尖蹭过阿晚的牙印，突然听见风里传来女儿的声音——是满月那天，她给阿晚唱摇篮曲时，阿晚跟着哼的调子，软乎乎的，像裹了层糖霜：“妈妈，纽扣……要和月亮待在一起哦。”

她把纽扣重新塞回暗袋，抱着襁褓坐在花坛边，猫条的香味漫在夜里，月亮悬在楼顶上，白得像阿晚盖过的襁褓。她摸着暗袋里的纽扣和胎发，突然觉得阿晚没走——她只是藏在了月亮的褶皱里，藏在了这颗沾着牙印的纽扣里，藏在她每次低头时，心口那阵轻轻的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