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茧

第一章：初遇——白起与她的镜头

江城的十月，像一封被秋风轻轻拆开的情书。梧桐叶在街边簌簌飘落，金黄与赭红交织成城市最温柔的底色，空气中浮动着桂花的甜香与凉意，仿佛整座城市都被浸润在一场缓慢的告别里。国际动漫展在会展中心盛大启幕，彩旗猎猎，人声鼎沸，玻璃穹顶下，光影交错，仿佛现实与幻想的边界在此刻溶解。

展厅内，灯光如星河倾泻，动漫主题音乐在穹顶下回荡，混杂着快门声、笑声、角色扮演者的台词对答。Cosplayer们身着华服穿梭其间，羽翼飞扬，剑光流转，像一群从二次元跃出的精灵，将幻想一针一线缝进现实，也缝进了某个正在悄然萌芽的命运里。

兮沫背着沉重的相机包，穿梭在人群之中。她的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梢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一束跃动的光丝，映照着她眉眼间的专注。她今天穿的是《原神》雷电将军的痛T，胸前印着雷电符号，袖口卷起，露出小臂上淡淡的肌肉线条——那是力量训练留下的印记。搭配一条高腰运动裤和厚底老爹鞋，既舒适又不失风格。相机挂在胸前，像她的第三只眼，时刻准备捕捉那些转瞬即逝的美——那些藏在眼神里的故事，藏在动作中的灵魂。

“这张构图不错！”她蹲下身，调整光圈，镜头对准一位扮演《恋与制作人》白起的Coser。

那人站在樱花树道具下，一袭黑色长风衣随风轻扬，银发微卷，垂落肩头。他的眉眼如画，鼻梁高挺，唇角微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感，仿佛不属于这个喧嚣的世界。阳光穿过玻璃穹顶，洒在他脸上，竟分不清是男是女——那种美，是超越性别的，是灵魂的倒影，是静谧湖面下暗涌的火焰。

他抬眸的瞬间，镜头“咔嚓”定格。

兮沫屏住呼吸。她拍过无数coser，却从未见过如此有故事感的眼神——像月光落在深潭，清冷，却藏着灼热的火种。那双眼睛里，有孤独，有倔强，还有一丝近乎悲壮的温柔。她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在拍一个角色，而是在窥见一个人的内心。

“拍得挺准啊。”她笑着走上前，声音轻快，像春风拂过湖面，“你这颜值，不当电子宠物可惜了。”

那人微微一怔，随即弯起嘴角，笑意从眼底漫开，像月光缓缓铺满夜空：“那你要不要领养我？包会撒娇，不拆家。”

兮沫一愣，随即笑出声，眼角弯成月牙：“行啊，不过我可不包治百病。”

“那正好，”他轻声说，声音低得几乎被周围的喧嚣吞没，却像一根细针扎进她心底，“我这病，连医生都说没得治。”

兮沫没听清，只当是玩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我叫兮沫，自由插画师，也接cos摄影。你这造型太绝了，下次活动能约你当模特吗？”

“李清玄。”他接过名片，指尖微凉，像秋夜的露水，“只要你还愿意拍我。”

那天的阳光很好，洒在展场的玻璃穹顶上，折射出斑斓的光影，像一场温柔的梦。人群喧闹，音乐轰鸣，可那一刻，兮沫的世界里只剩下他——那个笑起来像月光般的男生。

她不知道，这个男生早已在病历本上写下“渐冻症”三个字。

她更不知道，那句“领养我”，不是玩笑，而是一个孤独灵魂，在生命即将熄灭前，向世界发出的最后求救。

而她，将成为他生命中，唯一不肯放手的人。

第二章：同好——妆造与心跳

三天后，李清玄的微信头像跳动了一下。

【兮沫】：（发来一张《王者荣耀》貂蝉的cos委托单）

“有个委托方想要‘双人古风’主题拍摄，你有兴趣吗？报酬好说，主要是……”她顿了顿，打字速度忽然变慢，像在斟酌每一个字的分量，又像在压抑某种悄然滋长的情绪，“我觉得你适合这个角色。”

李清玄盯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悬停良久。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房间，照在他微微颤抖的右手上。那手像被无形的丝线牵扯，不受控制地抽搐。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键盘上缓慢敲击：

【李清玄】：“什么角色？”

【兮沫】：（秒回）

“你穿男装反串貂蝉的CP‘仲夏夜之梦’！我来扮刺客，咱们演一场‘月下对决，相爱相杀’！”她的文字里带着跳跃的emoji，像在跳舞，“服装我来解决！你只要人到就行～”

他笑了，眼底却掠过一丝痛楚。

——他已经很久没有穿过需要系带的古装了。

那些繁复的盘扣、细密的绣纹、飘逸的广袖，曾是他最爱的舞台。可如今，他的手指已无法完成系带的动作，连抬臂都成了奢侈。他望着墙上那件尘封已久的《阴阳师》晴明袍，像望着一段被封印的青春，一场再也回不去的梦。

可他还是回了：“好。”

因为他知道，这是她递来的光。

他不想让这光熄灭。

周六下午，兮沫抱着两大袋服装挤进李清玄租住的公寓。

“你这地方……”她环顾四周，墙壁贴满cos照片——有他扮演的白起、银临、无惨，每一张都眼神锐利，仿佛在与命运对峙；书架上摆着各种手办和眼动仪设备，像一座微型的科技神庙，供奉着他对世界的执念，“像个秘密基地。”

“欢迎来到‘电子宠物’的窝。”他靠在轮椅上，语气自嘲，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兮沫没接话，径直打开化妆箱：“来，先上妆。我给你设计了个‘雌雄莫辨’的造型，保证让委托方惊艳！”

她指尖沾着粉底，在他脸颊上轻柔拍打。李清玄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水味，混合着健身房特有的清爽汗味。那味道让他想起阳光下的操场，想起少年时代未曾说出口的喜欢。

“你平时……练什么？”他试图打破沉默，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力量训练啊！”兮沫头也不抬，动作利落，“举铁能让人快乐，你要不要试试？哦对了……”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动作一顿，像被自己的话刺了一下，“抱歉，我忘了……”

“忘了我是个废人？”他接话，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可眼底却闪过一丝暗流。

兮沫的手停在他下颌线，认真注视他的眼睛：“李清玄，你不是废人。你只是……需要多一点时间。”

那一刻，他差点在她掌心里落泪。

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她看见了他。

不是作为“病人”，不是作为“残缺者”，而是作为“李清玄”——那个曾用眼神演活白起、用姿态诠释孤傲的少年。

彩排开始。

按照剧本，李清玄需要以袖掩面，后退三步，再转身甩出“剑诀”。可当他转身时，右腿突然不受控制地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小心！”兮沫眼疾手快扶住他，两人跌坐在地毯上。

“对不起……”他埋在她肩窝，声音闷闷的，像被雨水浸湿的纸，“我是不是很没用？”

兮沫轻轻拍他的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猫：“李清玄，你知道吗？我第一次举铁时，被杠铃砸了脚趾，血流了一地。”她笑出声，声音清亮，“但教练说，疼痛是成长的勋章。”

她抬起他的下巴，目光灼灼，像点燃了两簇火：“而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Coser。你不是在演角色，你是在用生命演活着。”

深夜，李清玄的手机亮起。

【兮沫】：（发来一张图）

是她刚修好的照片：彩排时，他跌进她怀里的瞬间。她把他颤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腕间，像在传递某种无声的誓约。配文：

“我的电子宠物，正在学习如何被爱。”

他盯着那行字，直到屏幕变黑。

窗外的雨还在下，他缓缓抬起那只不听话的手，轻轻贴在冰冷的屏幕上，仿佛在回应某个遥远的触碰。

那一刻，他忽然想哭。

不是因为病痛，而是因为——有人愿意把他当成“值得被爱”的存在。

第三章：拍摄——王座与刺客

拍摄日定在江城郊外的古风摄影基地。

兮沫特意租了带升降台的保姆车，将李清玄的轮椅稳稳推进化妆间。“今天你演‘被禁锢的贵族’，轮椅是你的王座。”她为他戴上银质面具，镜片后的眼眸闪烁着坚定的光，“而我，是来刺杀你的刺客。”

李清玄笑了，声音轻得像风：“刺客会爱上她的猎物吗？”

“剧本没写。”兮沫调整着他的披风，指尖轻柔，“但即兴发挥是演员的特权。”

拍摄进行得出奇顺利。

李清玄坐在轮椅上，仅靠眼神和微表情传递情绪：初见时的警惕，对峙时的玩味，中剑时的释然。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像在诉说一个故事——关于孤独，关于挣扎，关于不甘。

当兮沫的“剑”抵住他咽喉时，他轻声说：“你的眼神出卖了你……刺客小姐。”

“什么？”

“你爱上了我。”

委托方看得目瞪口呆：“这演技……拿奖都不过分！”

只有兮沫知道，那些颤抖的指尖、突然僵直的脊背，不是演技，而是病痛的突袭。中场休息时，她借口补妆，将李清玄推进没人的角落。

“疼吗？”她捧着他的手，轻轻呵气，像在温暖一捧即将熄灭的火。

“还行。”他避开她的目光，“就是腿有点麻。”

兮沫突然解开他的披风，将他整个人裹进怀里：“现在不麻了。”

李清玄僵住。她的体温透过薄衫传来，带着阳光和柑橘的味道。那温度像一道电流，穿透他冰冷的躯壳，直抵心脏。

“兮沫……”

“嘘。”她按住他的唇，“刺客的规矩——任务期间不许说话。”

那天的照片登上微博热搜：#现实版月下恋人#。评论区全是“求正主结婚”“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李清玄看着手机，轻声问：“我们……算什么？”

兮沫夺过手机，回复了一条只有他看得懂的私信：

“算领养成功。”

她没有说“我爱你”，可这句话，比“我爱你”更重。

第四章：崩塌——病魔的宣判

病情在某个清晨彻底失控。

李清玄醒来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不是瘫痪般的麻木，而是肌肉像被水泥灌满，沉重得无法抬起。他试图呼救，喉咙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像被世界遗弃的哑剧演员。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兮沫发来消息：“今天健身房新到了战绳器械，要不要来体验？”

他盯着那条消息，眼泪砸在屏幕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

门铃突然响起。

兮沫抱着蛋白粉站在门口，笑容僵在脸上：“你怎么……”

李清玄躺在床上，像一尊破碎的瓷娃娃，曾经锐利的眼神此刻蒙着灰雾。

她冲过去，颤抖的手探向他的颈动脉：“清玄？清玄！”

“别……怕。”他终于挤出两个字，像从深渊里爬出，“渐……冻……症。”

急救车呼啸而至。在医院走廊，兮沫第一次看到李清玄的病历本：

“肌萎缩侧索硬化症（ALS），病程3年，预计生存期：1-5年。”

主治医生的话像刀子：“他需要24小时看护。你会看到他逐渐丧失行动、说话、呼吸的能力……你准备好了吗？”

兮沫想起三天前的拍摄。

那时李清玄的指尖还带着温度，笑着说：“刺客小姐，你的心跳出卖了你。”

她摸出手机，删掉草稿箱里那句“我们不合适”。

重新打字：

“我准备好了。”

不是因为勇敢，而是因为——爱，本就是一场不问结局的奔赴。

第五章：光茧——梦想的延续

李清玄出院那天，兮沫搬进了他的公寓。

她把健身器材塞进衣柜，将自己的cos服装挂进他的衣橱。“从今天起，我是你的专属看护。”她晃了晃手里的合同，笑得像在宣布一场胜利，“也是你的经纪人。”

“经纪人？”

“对！”兮沫打开电脑，屏幕上是她熬夜做的企划书，“我接了个新委托——‘渐冻症患者的cos梦想计划’。第一站：《海贼王》的妮可·罗宾！”

李清玄愣住。罗宾是考古学家，需要大量手部动作。而他的手，早已不听使唤。

“我……做不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兮沫将他的手放在3D打印的手部支架上，支架上布满传感器，像一件未来科技的圣物，“这是我找朋友定制的。用脑电波控制，可以模拟手势。”

当支架缓缓张开五指时，李清玄哭了。

那是他确诊后，第一次完整做出“开花”手势。

像枯枝抽芽，像冰河解冻，像死寂的宇宙中，终于亮起一颗星。

拍摄日定在康复中心的天台。

兮沫扮成草帽海贼团的成员，推着坐轮椅的“罗宾”走过樱花树。李清玄戴着花环，通过眼动仪控制支架，在空中开出一朵虚拟的花。

“罗宾小姐，”兮沫突然单膝跪地，握住他的手，“加入我们的船吧！”

风掀起她的草帽，露出通红的眼眶。

李清玄用尽全身力气，让支架做出“OK”的手势。

后台数据监测显示，他的心率达到了120。

那天晚上，兮沫在日记里写：

“他说‘OK’的时候，我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而李清玄在自己的加密文档里存下一段话：

“如果明天我就死了，今天我也算拥有过春天。”

第六章：风暴与重生

转机出现在一条恶意评论下：

“炒作！渐冻症患者装什么坚强？不如早点安乐死。”

网友人肉出李清玄的病房号，电话铃声整夜响个不停。最崩溃时，他对着兮沫尖叫：“你走！我不想成为你的流量密码！”

兮沫沉默着收拾东西。

门关上的瞬间，李清玄用头撞向床头柜。血流进眼睛时，他突然笑了——至少痛觉还没消失。

三天后，兮沫带着律师和摄影师回来。

“我注册了‘光茧计划’基金会。”她打开投影仪，屏幕上闪过无数张脸：坐轮椅的艾莎公主、用呼吸机的钢铁侠、只剩眼球能动的初音未来，“专门帮助罕见病患者实现cos梦想。”

“他们都是我的委托人。”兮沫握住他缠着绷带的额头，声音轻柔却坚定，“而你，是我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李清玄的泪水浸湿了她的掌心。

他用眼动仪在电脑上打字：

“对不起。”

兮沫吻了吻他的指尖：

“我的电子宠物，不许说对不起。”

第七章：终章——花开与告别

李清玄的肌肉萎缩速度超乎想象。

他开始依赖呼吸机，说话需要语音合成器。某天清晨，兮沫发现他对着镜子练习微笑——那是《美少女战士》月野兔的经典表情。

“今天……有委托？”他通过合成器发声，机械音里带着颤音。

兮沫红了眼眶。

她推出定制的婚纱——纯白的裙摆上绣着无数只振翅的蝴蝶，是李清玄最喜欢的《数码宝贝》天使兽。

“我们结婚吧。”她说，“就在动漫展的主舞台。”

婚礼那天，江城飘着细雪。

兮沫穿着男版新郎礼服，推着身穿婚纱的李清玄走过红毯。观众席上坐满了cos圈的朋友：草帽海贼团、复仇者联盟、东方月初和涂山红狐……他们穿着角色的服装，为这场婚礼献上最真挚的祝福。

当司仪问“是否愿意”时，李清玄的语音合成器突然失灵。

他用尽全身力气，让眼动仪控制支架，在空中开出最后一朵虚拟的花。

全场起立鼓掌。

兮沫俯身吻他，泪水滴在他冰冷的唇上：

“我愿意。”

最后的日子像一部慢动作电影。

李清玄躺在床上，全身插满管子，只有眼球能轻微转动。兮沫每天为他读cos委托的故事，直到某天，他连眨眼都变得困难。

医生说：“他可能随时会走。”

兮沫搬来电竞椅，打开他们最爱的《原神》。“我带你去璃月港看烟花。”她操纵角色，带着李清玄的“空”走过长阶。

当烟花在游戏里绽放时，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

李清玄的最后一条眼动记录是：

“替我……多吃……草莓大福。”

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他偷偷给她买的甜点。

尾声：新芽

三年后，江城动漫展。

兮沫推着轮椅，上面坐着一个戴呼吸机的小女孩。女孩穿着定制的“小罗宾”服装，通过眼动仪控制支架，在空中开出一朵虚拟的花。

“阿姨，”女孩用合成器发声，“他就是你说的电子宠物哥哥吗？”

兮沫抬头望向天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像极了那年十月的午后。

她轻声说：

“是啊。他现在是所有人的电子宠物了。”

风拂过她的发梢，仿佛某个遥远的回应。

在展馆的另一角，一面墙上挂满了照片：李清玄扮演的白起、罗宾、月野兔……每一张下面都写着一句话：

“光，从未熄灭。”

“茧，终将破开。”

“爱，是穿越生死的cosplay。”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