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克妮珍卡小姐
我骑着仍在计费的共享单车在这座空城中到处游荡,耳机正于脖颈上挂着,风轻轻地吹拂过我的发丝,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痒意,不知为何,我感觉我想起了一个足够深刻的名字——波克妮•珍卡。
珍卡小姐是一把缀满金色桂花的剪子,两年前她对我说,珍卡只能当她的姓氏,而她要取一个名字,名字加上姓氏,才是一个人,而不是一把剪子。
我问她:“为什么,只当一把剪子不好吗?”
珍卡小姐答道:“不好,剪子只是一把工具,我不想再当工具剪子了,我必须要为我取一个名字!”
我答应道:“好吧好吧,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名字?”
她回道:“我要叫波克妮•珍卡,你以后不能再用珍卡小姐称呼我了,要用波克妮小姐称呼我,我以后也不是一把剪子,而是一个人,所以你想使用我,要经过我的同意才行!”
我答道:“好吧好吧,波克妮小姐。”
后来为了尊重波克妮小姐的工作意愿,我买了一把新剪子——一把蓝色的塑料剪子,刚好用于裁剪纸张或一些卡片。
波克妮小姐彻底闲置后,她也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做人生活,不再随时为被使用而待命,晚上还会与我分享一天下来的心得,听她自己说,她觉得自己的日子闲适而充实,十分地自在,并且她还特别强调了这句:“做人实在是太妙了!So Nice!”
就在我以为波克妮•珍卡会这么一直过下去时,她却告诉了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消息——她恋爱了,和蓝剪子先生!哦天哪!我敢说当时确实是震惊到我了,我居然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哦上帝啊!我发誓,在此之前我真的毫无察觉!
波克妮小姐恋爱后,她便常常与蓝剪子先生挨在一块儿,到了夜晚她也与蓝剪子先生同睡在一个笔袋,而不是睡在她从前心爱的笔筒里,不过这还只是波克妮小姐新日常的一部分,她还会在我需要使用蓝剪子先生时,自告奋勇地要求我使用她以代替蓝剪子先生的工作,这可是自她宣称自己是人后从未发生过的,而她告知我的原因也十分简单,她说她舍不得她的爱人磨损,所以她才决定代替爱人工作。
说实话,这可真不像她,可她确确实实又工作了起来,像从前作为一把剪子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工作是为了爱。
“他怎么可以这样?我哪点做得不够好?他居然要和我分手,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呜呜呜~”
波克妮小姐失恋了,蓝剪子先生居然甩了她,真是令我感到意外至极,我原以为他们是很幸福的才对,我差一点儿就准备好参加他们未来的婚礼了。
波克妮小姐向我哭诉着她的委屈,可她对于被蓝剪子先生分手这事仍然一头雾水。
“我爱他,那么地爱他,甚至愿意主动代替他的工作,可他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就那样冷酷地提出与我分手,他一点儿也不理会我的伤心与哭泣,离开得这么决绝,我真的快痛透了,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想不明白呜呜呜——”
波克妮小姐认为自己是这场恋爱中彻头彻尾的受害者,不过在我和蓝剪子先生约谈时,蓝剪子先生却同样认为自己是一个受害者,他甚至还有受害证据,并且向我亮了出来!哦!总之在听完他的苦衷后,我已经不忍心再去劝蓝剪子先生与波克妮小姐复合了,以下是我和蓝剪子先生约谈时的对话。
蓝剪子先生:【停!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可我对她已经没有爱了,我现在只想逃离她,如果你是来劝我们复合的话,那你可以从右边那扇门滚了!我是绝对!绝对!不可能与她复合的!】
我:“那…我能听听你们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只是觉得,嗯,很意外啥的,可以说来听听吗?我不会告诉波克妮的,你放心说吧。”
蓝剪子先生沉思了一会儿,唉叹了一声,开始向我徐徐道来:【我并不是不爱波克妮,而是她的爱太令我窒息,她是一个很没安全感的剪子,在我们相恋后她便时时刻刻地与我挨着,从早到晚,从晚到早,让我连一点儿独处的隐私空间都没有,不过为了填补她安全感缺失的心,正爱着她的我是愿意牺牲掉这些从前的独处时间,去选择陪伴她的,可是她呢,她并不满足于我所贡奉的时间,她开始掌控起我的人际,限制我的交友,特别是女性朋友,就连我只是与同事关系的橡皮擦女士路过时说了几句话,她都要管!不许我再与橡皮擦女士说话,就算只是打招呼也不行,一旦我不这么做,波克妮就会伤心地控诉我,说我不爱她了,即便我跟她解释我与那些女士们只是点头之交,她也仍旧认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然后又说我凶她,我真的快被她整成神经衰弱了,你说说,你评评,我到底该怎么做她才能满意?我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塑料剪子,她却老把我当人,你说这像话吗?像话吗?】
蓝剪子先生停顿一下,看向正举着水杯喝水的我,似乎想在我这儿寻求认同,碍于他的眼神过分复杂且渴望回应,我只好点点头,有些违心地说道:“确实,不太像话。”
得到回应后,我明显感觉到蓝剪子先生更有谈话欲望了,兴许是因为找到了“同伙”的缘故,他继续细说了下去:【我作为一把并不想当人的平凡剪子,工作便是我的全部意义,那是我唯一的热情,唯一可以证明我价值的方式,可是爱上做人的波克妮却问都不问,就以不忍心看我磨损为由顶替了我的裁剪工作,剥夺走了我所有的价值和我所有的热情!我感觉到愤怒,可我也不想直说伤了她的心,因为在那时我仍视她为至爱,那时的我愿意牺牲这些,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法忍受了,波克妮口口声声说她爱我,是为了我好,可我一点都不好!被剥去意义的我每一日都活得像个附庸,像一个死物件!我成了她的玩具,一个满足她的剪子!实际上她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她不在乎我的意愿,不在乎我身为剪子对创造价值的热情,甚至不在乎我是谁!她把自己当人就算了,却想要我也做一个人,可是我只是一把剪子!一把并不锋锐坚韧甚至是柔软的普普通通的塑料剪子!我压根儿没做人的想法,可波克妮的爱让她看不到我是一把剪子,她只能透过爱看到我是一个人!于是!我离开了她!我得离开她,这是必然的!否则我会死在做人的路上,即便我根本没选过这条路,即便根本没有……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吗?我是不会和波克妮复合的,绝对!】
我想蓝剪子先生的头发现在一定带着点歇斯底里后的凌乱——假如一把剪子有头发的话。
我那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的问题,只是在咂吧了一下嘴巴里最后一口凉水后,眉头紧锁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次向蓝剪子先生点了点头,便放下了手中的空水杯,自觉地起身滚出了右边那扇门。
这就是我们谈话的所有内容。
“哦~~~爱情!是如此地~悲伤!哦~~~糊涂的波克妮•珍卡!哦~~~可怜的蓝剪子先生!我该收回从前那祝福的想法~原来你们的未来没有彼此的婚礼!哦~~~因为爱情!是如此地~悲伤!”
我隐约听见我哼唱起自创的调调,自填的词,有些跑调的地方,还有几个破音的哦哟,街道慢慢快快地从身旁游过去,带起阵清凉凉的尾风——是她在快活,还是我在快活呢?算了,这牛角尖的问题一点都不好想,我觉得都挺快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