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罪10（已修）
第十章：暗流、同盟与未愈的伤
结案报告堆积如山，新的警情又接踵而至，顾城最近真可谓是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来用。然而，比这些接连不断的人命案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他那一向乖巧懂事、需要保护的弟弟沈青辞，似乎和那个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沈逸，走得越来越近了。
这并非他捕风捉影。那两人之间，一种无形的、黏稠的氛围已然形成。时而是一个步步紧逼，一个看似仓皇退避，实则眼神交汇间暗流涌动；时而又角色调转，一个淡然处之，另一个反而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焦躁。这套“你追我逃，你插翅难飞”的戏码，被他们演绎得乐此不疲，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瞧出几分不寻常的猫腻。
更何况，这两个人，对顾城而言，意义都太过特殊。一个是雷叔牺牲后，他发誓要替师父好好照顾、视若亲弟的沈青辞；另一个，则是当年未能画出凶手画像、让他心存芥蒂，如今却又与青辞牵扯不清的沈逸。这复杂的纠葛，让顾城心头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憋闷得厉害，偏偏又被一个个透着些许奇诡的案子绊住手脚，无暇他顾，这种无力感让他颇为憋屈。
也不怪顾城如此关注。最近一段时间，沈逸和沈青辞之间的相处模式，早已不像最初那般充满了刻意的疏离和小心翼翼的试探。那层由七年时光与沉重愧疚筑起的坚冰，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隔阂渐消的同时，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沈逸开始不顾一切地试图找回那段丢失的记忆。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等待线索，而是主动地、甚至有些拼命地寻求任何可能刺激记忆恢复的方法。而沈青辞，也几乎将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投入到了对那个神秘笔记本——源自赵爵的催眠术手稿——的钻研之中。
在沈青辞看来，沈逸的记忆缺失，是由于濒死体验引发的强烈心理应激反应，导致大脑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将那段最痛苦的记忆强行封锁。但封锁，并不意味着消失。它一定还完好地保存在脑海深处的某个角落，如同被锁在保险箱里的文件。而高深的催眠术，或许就是打开这把心灵之锁的唯一钥匙。只要他将这门技术练至大成，一定能引导沈逸，找到并开启那个尘封的角落。
自两人某种程度上“摊牌”后，沈逸便成了沈青辞练习催眠术最固定的“模特”和最坚定的支持者。他甚至在某些审讯陷入僵局时，默许乃至协助沈青辞，对那些嘴硬如铁的罪犯尝试进行催眠引导。几次下来，竟真的有几个嫌疑人在被引导出的深层意识状态下，断断续续地交代了关键的犯罪经过，为案件打开了突破口。
当然，这种手段在正规警局流程中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游走在规则的灰色地带，甚至触碰了红线。但无论是沈逸还是后来知情的顾城，都并非完全循规蹈矩之人。在追查真相，尤其是关乎雷一斐悬案真相的巨大诱惑下，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心照不宣的默许，为沈青辞的研究和实践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也让他在危险的边缘不断试探和精进。
沈逸显然是下定了决心。为了恢复记忆，他几乎无所不用其极。除了配合沈青辞的催眠术外，他还会在沈青辞不注意的时候，私下里拉着顾城，一次又一次地试图还原当年坠海的场景。他让人将自己按在灌满冷水的浴缸里，模拟窒息的感觉；或者在深夜前往僻静的海岸，直面那吞噬过他的黑暗海水，试图用极端的感官刺激，强行叩开记忆的大门。
顾城内心其实一直都很清明。他对沈逸的诸多不满，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迁怒。他比谁都清楚，雷一斐的牺牲，罪魁祸首是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而非一个当时同样年轻、且因此遭受了巨大创伤的画像师。随着接触的增加，他渐渐也看到了沈逸身上的才华、执着和那份深藏的痛苦，心底甚至生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欣赏。但这些，尚不足以完全抵消他内心积压多年的悲愤与失落。
直到那一天，沈逸主动找到他，在模拟坠海的场景中，即使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几乎真的要窒息过去，却依旧死死攥着他的手臂，双眼布满血丝，嘶哑地喊着“再试一次！我一定能想起来！”，顾城才真正被震撼了。
他看着沈逸那不顾性命、近乎自虐般的执着，看着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的、与痛苦交织的强烈渴望，内心深处的某块坚冰，终于在那一刻“咔嚓”一声，彻底碎裂、消融。原来，痛苦的不止他一个人。这份沉重到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愧疚与执念，沈逸背负得丝毫不比他轻松。
明白了这一点，顾城对沈逸的态度，开始发生了微妙的转变。虽然依旧谈不上多热络，但那份刻意的针对和冰冷的排斥，渐渐被一种基于共同目标的、带着几分复杂认可的接纳所取代。这让一直暗中关注着两人关系的沈青辞，终于松了一口气，感到欣慰不已。（顾哥……他终于开始走出来了。想来雷叔在天有灵，知道了也会放心些吧。）
然而，自那次几近失控的“场景还原”之后，沈青辞和沈逸之间那点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亲密关系，在顾城面前也就彻底瞒不住了。当顾城后知后觉地拼凑出真相的那一瞬间，他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差点当场表演一个“眼球脱眶”。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家水灵灵、鲜嫩嫩的大白菜，居然早就被沈逸这头“居心叵测”的猪给拱了！而且看这架势，白菜还是自己乐颠颠、心甘情愿跑进猪嘴里的！
这个认知让顾城瞬间血压飙升。他二话不说，黑着一张堪比锅底的脸，直接拉着沈青辞回了家，“砰”地一声将想要跟上来的沈逸关在了门外。沈逸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脚步顿住，最终还是收到了沈青辞递来的、带着安抚和“交给我”意味的眼神，选择了留在原地，焦灼地等待。
家里，顾城双手抱胸，脸色阴沉地看着坐在沙发上，姿态看似乖巧，眼神却无比平静坚定的沈青辞，胸腔剧烈起伏。他拼命在心里告诫自己：冷静，顾城，冷静！动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是你弟弟！不是犯人！
沈青辞自知他与沈逸的关系，对于观念传统、又极度关心他的顾城来说，冲击力不亚于一场地震。他没有急于辩解，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顾城自己消化这个爆炸性的信息，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
顾城连续做了几个深长的深呼吸，试图用理智压下翻腾的情绪，心里默默从一数到十。然而，当看到沈青辞那副“我意已决”的模样时，所有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压抑已久的怒火和担忧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沈青辞！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他是个男人！你们……你们这像什么话？！你让我以后怎么跟雷叔、跟敏姨交代？！啊？！”顾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一连串的质问如同疾风骤雨，劈头盖脸地砸向沈青辞。
面对顾城情绪失控下的输出，沈青辞没有打断，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里带着理解和包容，却也有一丝不容更改的坚持。直到顾城发泄完了，胸膛依旧起伏不定地瞪着他时，沈青辞才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早已深思熟虑过的想法，清晰而平和地娓娓道来。
他谈到了七年前的意外与心动，谈到了分离的痛苦与重逢的复杂，谈到了沈逸这些年的不易与改变，更谈到了他们之间，除了感情，还有那份共同的目标——找出杀害雷一斐的真凶。他强调，这份感情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在历经磨难与时间考验后，依旧无法割舍的彼此认定。
顾城看着他那油盐不进、甚至还据理力争的样子，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得立刻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被沈逸灌了什么迷魂汤。
沈青辞哪里不了解顾城的想法。他见对方的怒火虽然依旧旺盛，但最初的震惊和纯粹的反对似乎软化了些许，立刻抓住机会，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将重点引向了他们目前最大的共同目标——雷一斐的案子，以及沈青辞正在研究的、可能成为破案关键的催眠术上。
果然，一提到正事，尤其是关乎师父的悬案，顾城发热的头脑立刻冷静了不少。他虽然依旧对沈青辞和沈逸的关系感到膈应和担忧，但理智告诉他，眼下追查真凶才是头等大事。沈青辞所掌握的催眠能力，尽管手段非常规，却可能是撬开僵局唯一的希望。
内心经过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对规则的部分坚守，对弟弟的关心也让他选择了暂时妥协与监督。顾城黑着脸，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你们的事……我暂时不管。但是，查案归查案，你们俩……给我注意分寸！尤其是你，沈青辞，要是让我发现他敢欺负你，或者你们用了什么过界的手段惹出麻烦，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这近乎咬牙切齿的“结盟”宣言，标志着三人之间一种微妙而稳固的新关系就此达成。为了那个共同的目标，一些规则可以被暂时搁置，一些心结可以被强行压下。然而，水面之下，情感的暗流与旧日的伤痕，依旧在无声地涌动，等待着某个契机，再次掀起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