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间的回响
江砚的手掌贴在停尸间冰冷的门板上,指腹摩挲着密码锁的边缘。红灯还在固执地亮着,像一只嘲讽的眼睛,映出他眼底的焦灼。
门外的拖拽声已经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条后巷,连怪物嘶吼时特有的黏腻摩擦声都没了踪迹。这种寂静比任何嘶吼都更让人心慌——要么是谢承泽解决了怪物,要么是……
江砚不敢深想,后背的伤口因为紧绷的肌肉又开始渗血,温热的液体顺着脊椎往下滑,在白大褂内侧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渍。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密码锁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3-7-19……”他低声重复着这三个数字,像是在确认某种咒语。林薇的学生证碎片还在他口袋里,硬纸板边缘被血水泡得发软,硌着大腿内侧的皮肤,提醒着他这串数字的来源。
可为什么是这三个数字?
江砚的目光扫过停尸间内部。靠墙的铁架上摆着一排编号的尸柜,玻璃门后一片漆黑,编号从“1”一直排到“20”。他的视线在“3”“7”“19”这三个编号的尸柜上停顿了一下——这三个柜子的玻璃门比其他的更干净,门把手上甚至能看到淡淡的指纹印。
是了。
他猛地反应过来。林薇或许不是被怪物直接拖走的,她在被抓前,很可能接触过这三个尸柜。这串数字不是凭空出现的,是她留下的线索。
江砚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右手按在密码锁上,左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锁骨处的倒三角烫痕。那里的灼热感还没褪去,像一块埋在皮肤下的烙铁,隐隐作痛。
“3……7……19……”他再次按下这三个数字,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嘀——”
密码锁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红灯闪烁了两下,依旧没有变绿。
失败了。
江砚的心沉了下去。难道他猜错了?还是说,密码需要配合其他条件?
停尸间里弥漫着福尔马林和腐朽混合的气味,角落里的排水口偶尔滴下一滴水,发出“嗒”的轻响,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江砚的目光落在中央的解剖台上,那块盖着白布的台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起伏,像是……呼吸?
他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握紧了从储物室带出来的铁棍,一步步朝解剖台走去。白布边缘垂落在地,沾着些许暗红色的污渍,和林薇白大褂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白布时,怀表突然剧烈发烫,表盘内侧浮现出一幅模糊的画面——
解剖台上躺着的不是尸体,而是谢承泽。他双目紧闭,锁骨处的倒三角烫痕红得发紫,胸口插着一根黑色的丝线,正被那团灰白色的怪物一点点吞噬。画面的最后,谢承泽的眼睛突然睁开,看向镜头的方向,嘴角似乎还动了一下,像是在说什么。
画面消失得太快,江砚只捕捉到一个模糊的口型。
是“锁”。
锁?
江砚猛地回头看向密码锁,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怀表。破碎的玻璃下,指针依旧停在3:07,但表盘内侧那些细碎的刻痕,似乎在高温下浮现出某种规律——像一个倒三角被拆分成了三个部分,分别对应着三个数字。
3、7、19……倒三角的三个角?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三个编号的尸柜上。3号柜在左,7号柜在右,19号柜在正后方,恰好形成一个倒三角的形状,而解剖台就在这个三角形的中心。
“需要同时……”江砚喃喃自语,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海里成型。
他冲到3号尸柜前,用力拉开柜门。一股浓烈的寒气扑面而来,柜子里空无一物,只有一层薄薄的冰霜,内壁贴着一张泛黄的标签,上面写着“死因:病毒感染”。
7号柜里同样空着,标签上的死因是“器官衰竭”。
19号柜的柜门最沉,江砚费了很大力气才拉开。柜子里没有冰霜,只有一层暗红色的粉末,像干涸的血迹,标签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实验体”三个字。
三个柜子都打开的瞬间,停尸间里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某种机械装置启动了。江砚迅速跑回密码锁前,再次按下“3-7-19”。
这一次,红灯没有闪烁。
密码锁的面板突然陷了下去,露出一个隐藏的凹槽,形状恰好是一个倒三角。
江砚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看着自己锁骨处的烫痕,又看了看那个凹槽,终于明白了谢承泽口型的意思。
他解开白大褂的扣子,露出左边的锁骨,将那块泛着淡粉色的倒三角烫痕,紧紧贴在了凹槽上。
“嗡——”
一阵强烈的电流感顺着皮肤传来,江砚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密码锁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面板上的红灯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圈柔和的白光,顺着倒三角的边缘缓缓流淌。
“咔哒。”
门锁开了。
江砚几乎是踉跄着拉开门冲出去,后巷的白雾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浓重,能见度不足三米,脚下的石板路湿滑泥泞,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谢承泽!”他嘶吼着,声音在雾中扩散开来,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只有地上蜿蜒的血迹在指引方向。那些暗红色的痕迹在白雾中显得格外刺眼,一直延伸到巷子深处的一扇铁门前。
江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铁棍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冲到铁门前,用力推开——
门后是一间废弃的消毒室,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气息。几个锈迹斑斑的消毒柜歪倒在墙角,地上的积水倒映着天花板的裂缝,像一片破碎的镜面。
而在房间中央的铁架上,躺着一个人。
是谢承泽。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作战服的袖子被血浸透,紧紧黏在皮肤上。那把刻着“9”的匕首掉在脚边,沾着暗红色的粘液,刃口的寒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微弱。
“谢承泽!”江砚扑过去,手指颤抖着探向他的颈动脉。
还有脉搏!很微弱,但确实在跳动。
江砚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后背的伤口却在这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他强撑着坐直身体,撕开自己的白大褂,用相对干净的布料按住谢承泽左臂的伤口。
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像是被某种毒素侵蚀了。江砚按压的动作不敢太重,只能小心翼翼地清理掉表面的血污,试图看清伤口的情况。
“唔……”
谢承泽的喉结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闷哼,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有些模糊,聚焦了很久才落在江砚脸上,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弧度:“你……出来了。”
“别说话。”江砚的声音有些发哑,“你的胳膊伤得很重,可能骨折了,还有中毒的迹象。”
谢承泽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左臂上,眉头皱了一下,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痛苦,只是低声道:“怪物……跑了。”
“跑了?”江砚愣了一下。
“用剩下的酒精……炸了它一下。”谢承泽的呼吸很轻,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在耗费极大的力气,“它的核心……好像有块东西。”
他动了动右手,指尖指向自己的口袋。江砚连忙伸手去掏,从他作战服的口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芯片——银色,倒三角形状,和他们锁骨处的烫痕一模一样,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复杂的电路。
芯片还带着谢承泽的体温,微微发烫,江砚的指尖刚触碰到,锁骨处的烫痕就传来一阵强烈的共鸣,像是有电流顺着手臂流遍全身。
“这是……”江砚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从它身体里……挖出来的。”谢承泽的声音越来越低,“可能……和通关有关。”
江砚握紧了芯片,指尖传来熟悉的灼热感。他看着谢承泽苍白的脸,又看了看消毒室紧闭的铁门,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怪物为什么偏偏追着你不放?”
谢承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就在这时,那枚芯片突然亮起微弱的白光,投射出一行淡金色的文字,悬浮在半空中:
【副本进度:45%】
【获得关键物品:病毒母体碎片】
【警告:怪物残留意识正在靠近】
文字消失的瞬间,消毒室的铁门突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狠狠撞了一下。
江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将谢承泽护在身后,握紧了手里的铁棍。
“它回来了……”谢承泽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它在找芯片。”
铁门又被撞了一下,锁扣发出刺耳的“咯吱”声,似乎随时都会断裂。门缝里开始渗进暗红色的粘液,和实验室里的病毒分泌物一模一样,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冒烟的小坑。
江砚看着那些不断蔓延的粘液,又看了看谢承泽受伤的左臂,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怀表的温度也在逐渐升高——危险正在逼近。
他深吸一口气,将芯片塞进谢承泽的口袋里,低声道:“你在这里别动,我去引开它。”
谢承泽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厉色:“不准去。”
“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江砚试图挣脱,“它的目标是芯片,我拿着这个引它走,你趁机……”
“没有趁机。”谢承泽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他的手指很用力,几乎要嵌进江砚的肉里,锁骨处的倒三角烫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红光,与江砚身上的那处遥相呼应。
铁门的锁扣已经松动了,“哐当”一声巨响后,门板被撞开了一道缝隙,一只布满黑色倒刺的“手”从缝隙里伸了进来,朝着他们的方向抓来!
江砚的瞳孔骤然收缩,举起铁棍就想砸下去,却被谢承泽按住了手。
“等等……”谢承泽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突然开口,“它的核心……少了一块。”
江砚这才注意到,那只“手”的中央有一个不规则的缺口,边缘焦黑,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那里正是芯片原本所在的位置。
怪物似乎因为核心缺失而变得格外暴躁,“手”在消毒室里疯狂挥舞着,砸翻了旁边的消毒柜,玻璃碎片四溅。
“它怕光。”谢承泽突然说,目光落在天花板的应急灯上,“刚才在实验室,你用喷灯烧它的时候,它退缩了。”
江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应急灯的外壳已经锈蚀,但灯泡似乎还完好。“我去够灯。”
“我来引开它。”谢承泽说着,捡起脚边的匕首,用仅能活动的右手握紧,朝着那只“手”刺了过去。
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手”上的缺口,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手”剧烈地扭动起来,黑色的丝线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周围的一切。
趁着这个间隙,江砚迅速爬上旁边的消毒柜,伸手去够应急灯的开关。手指触碰到开关的瞬间,他感觉到一股电流顺着指尖传来,应急灯“啪”地一声亮了起来!
刺眼的白光瞬间填满了整个消毒室。
那只“手”在白光中发出“滋滋”的响声,像被灼烧的塑料一样迅速萎缩,黑色的丝线纷纷断裂,化作一缕缕黑烟。怪物的嘶吼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巷子深处。
应急灯的光芒闪烁了几下,突然熄灭了,消毒室重新陷入昏暗。
江砚从消毒柜上跳下来,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他看向谢承泽,发现他正靠在铁架上,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嘴唇毫无血色。
“你怎么样?”江砚连忙走过去。
谢承泽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枚芯片上:“它……不会善罢甘休。”
江砚点头。他知道,这只是暂时击退了怪物,只要芯片还在他们手里,它就一定会再回来。
消毒室的角落里,不知何时渗出了更多的白雾,像潮水一样慢慢蔓延,将他们包围在中央。江砚的怀表又开始发烫,表盘内侧浮现出一行新的文字:
【警告:副本边界正在收缩】
【1小时后,未找到出口者将被白雾吞噬】
江砚的心沉了下去。他们不仅要面对怪物的追杀,还要在一个小时内找到离开这个副本的出口。
他看向谢承泽,对方的眼神虽然疲惫,却依旧坚定。
“我们得找到出口。”江砚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承泽点了点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牵动了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江砚连忙扶住他,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右臂架在自己肩上:“我扶你。”
两人相互支撑着,一步步走出消毒室,重新踏入弥漫着白雾的后巷。巷子里的血迹已经被白雾掩盖,只剩下那扇敞开的铁门,像一个沉默的入口,连接着未知的危险。
怀表的指针依旧停在3:07,但江砚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们必须在白雾吞噬一切之前,找到离开永夜医学院的路。而那枚发烫的芯片,或许就是唯一的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