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安全屋，与自投罗网的猎物

“裁决星河”K-739星域，边缘地带，一颗编号为XG-77的废弃工业星球。

地表被厚重的、富含重金属的黄色尘埃覆盖，稀薄的大气无法有效隔绝恒星辐射，使得这颗星球白日酷热，夜晚冰寒。昔日庞大的冶炼工厂只剩下锈蚀的骨架，如同巨兽的尸骸，沉默地矗立在荒芜的大地上。

在这片死寂的工业废墟深处，一座看似早已废弃、被沙尘掩埋大半的地下指挥所内，却亮着与外界格格不入的、稳定而柔和的光芒。

这里便是系统提供的“安全屋”。内部空间不大，却功能齐全，空气经过高效净化，温度恒定，与外界恶劣的环境形成天壤之别。简单的金属桌椅，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控制台，以及角落里的几个休眠舱，构成了全部设施。

苏晞坐在一张金属椅上，面前悬浮着一面由能量构成的光屏，上面正以惊人的速度刷新着关于此界“星际帝国”、畸变体战争、以及凌烨个人的海量数据流。她在完善对此界规则的解析，并为接下来的“收网”做着最后的准备。

谢无妄如同雕像般肃立在安全屋的入口阴影处，闭着双眼，似乎在假寐，但周身那凝练的冰寒气息却如同最灵敏的探测器，警戒着外界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他体内那股融合了苏晞印记与新世界能量的力量，在经历了战场的淬炼后，似乎变得更加内敛而危险。

沈妄则坐在另一张椅子上，面前摊开着几份从帝国网络节点截获的、关于基础星际物理学和能量武器原理的资料。他眉头紧锁，努力理解着这些完全陌生的知识。他知道，要想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生存下去，甚至帮上苏小姐的忙，他必须尽快适应和学习。

安全屋内一片寂静，只有能量光屏数据刷新和沈妄偶尔翻动虚拟页面的细微声响。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两天。

一直闭目警戒的谢无妄，猛地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眼眸中锐光一闪，如同黑暗中亮起的寒星。

“他来了。”他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在报告一个既定的事实。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安全屋外，那被黄色沙尘覆盖的废墟上空，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无法逃过谢无妄感知的引擎扰动声。那声音并非大型星舰的轰鸣，而是小型、高速突击艇特有的、刻意压抑后的嗡鸣。

苏晞面前的光屏数据流瞬间定格、消失。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向安全屋那扇厚重的、伪装成岩石的合金大门。

沈妄也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资料，神色紧张地站了起来。

来了。

那个疯王……果然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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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烨驾驶着一艘没有任何标识、通体哑光黑的微型突击艇，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降落在XG-77星球表面，那片指定的坐标区域——一片巨大的、半埋在地下的废弃冶炼炉群前。

他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作战服，没有佩戴任何代表元帅身份的徽章。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狂傲与癫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疲惫，以及一种深藏在眼底的、混合着恐惧、屈辱与……某种扭曲执念的复杂情绪。

他推开通往地下的、伪装成锈蚀管道口的密封门，步入了昏暗的通道。脚步有些虚浮，仿佛那日指挥室内的打击和随后的昏迷，抽走了他大部分的精力。

通道并不长，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合金门。

他站在门前，深呼吸了数次，试图平复那不受控制加速的心跳，以及灵魂深处传来的、面对天敌般的战栗。他知道，门后就是那个将他的一切都碾碎的女人。

他抬起手，指尖在微微颤抖。是按下门铃？还是直接推开？他发现自己竟然在犹豫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这种失控感让他感到无比的烦躁与……羞耻。

最终，他选择了直接推开。

合金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安全屋内的光线柔和地倾泻出来，映照出凌烨略显苍白的脸。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坐在房间中央的那道青色身影上。

苏晞依旧坐在那张金属椅上，姿态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从他离开到再次出现，于她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她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欢迎，也没有任何驱逐，只有一片纯粹的、等待已久的……了然。

谢无妄站在入口的阴影里，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凌烨的身体，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沈妄则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位去而复返、状态明显不对的帝国元帅。

凌烨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干涩得发疼。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来维持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比如“我来看看我的收藏品是否安好”，或者“这场游戏该由我来制定规则”。

但当他迎上苏晞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与伪装的眼睛时，所有精心构筑的、自欺欺人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在绝对的、碾压性的真实面前，任何伪装都显得如此可笑。

他就像一个小丑，自以为穿着华丽的戏服，却在真正的观众面前，暴露了内里的褴褛与不堪。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安全屋内蔓延。

凌烨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能感受到后背渗出的、冰凉的冷汗。

最终，打破这片沉默的，是苏晞。

她看着凌烨那强自镇定、却又难掩狼狈的模样，缓缓地、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淡语气，开口了：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凌烨身体猛地一颤。

选择？

他有什么选择？

从她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路，似乎都指向了这一个终点。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那片疯狂的紫色火焰似乎熄灭了，只剩下一种近乎认命的、灰烬般的死寂，以及在那死寂深处，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扭曲的……渴望。

渴望被征服？渴望被支配？渴望从那令人窒息的无力和混乱中，找到一个……绝对的存在来依附？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逃不掉。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前迈出了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每一步都仿佛重若千钧，走向那个端坐着的、如同神祇般冷漠的身影。

他走到苏晞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眼中自己那卑微的倒影。

他停了下来。

没有咆哮，没有质问，没有不甘的怒吼。

他只是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沈妄瞳孔骤缩、让谢无妄眼神微凝的动作。

他缓缓地、单膝跪地。

低下了他那曾经永远高昂着的、属于帝国元帅的头颅。

“……我输了。”

三个字。

嘶哑，干涩，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讨价还价。

这是他对既定事实的……最终确认。

安全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唯有能量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见证着一位疯王的……彻底陷落。

苏晞俯视着跪在脚下的凌烨，眼神依旧平静无波。

她伸出手，并非触碰，而是悬停在他头顶一寸之上，如同进行某种加冕，又或是……打下最终的烙印。

“很好。”

她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判决，清晰地回荡在安全屋内。

“从此刻起，记住你的身份。”

“你是我，从混乱与疯狂中，回收的……”

“所有物。”

凌烨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闭上了眼睛。

没有反抗。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彻底的……

臣服。

猎物，终究还是自己……

走进了猎手早已为他准备好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