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风寄夏

初夏的雨总来得猝不及防。宋屹在片场拍外景，刚摆好姿势，乌云就压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伞上。导演正喊着“先避避”，他忽然发现脚边的剧本被什么东西轻轻往伞下推了推，边缘一点没沾湿。

“奇了，这风还会绕着走？”场务挠着头嘟囔。

宋屹弯腰捡起剧本，指尖触到封面时，那熟悉的凉意又漫了上来。他抬头望向雨幕，远处的脚手架下，一片被风吹得打转的梧桐叶，愣是没沾到半点泥水，像被无形的手护着。

雨停后，天边挂起道彩虹。剧组的小姑娘们跑去拍照，宋屹坐在休息椅上喝水，见助理捧着个西瓜过来，愁眉苦脸：“刚买的，怎么裂了道缝？”

那道缝整整齐齐，像用刀划开的，露出里面红沙瓤的果肉，甜香顺着风飘过来。宋屹忽然想起，上次他随口说“夏天就该吃冰西瓜”，没过两天，冰箱里就多了半个切好的，用保鲜膜盖得严严实实。

“裂开才好，省得切了。”他笑着拿起勺子，挖了一块递向旁边的空位，“尝尝？”

空气里似乎有轻微的流动，像有人应了声。助理正低头拿一次性手套，没注意到那勺西瓜旁的空气，比别处凉了半分。

入夏后，宋屹去了趟沈矜的老家。那是个临湖的小镇，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湖边的老柳树垂着绿丝绦，风一吹就扫过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沈矜的老房子锁着，院墙上爬满了牵牛花。宋屹从邻居阿姨手里接过钥匙，开门时，门轴“吱呀”一声响，像是很久没人动过。院子里的石桌上，积着层薄灰，却在正中央留着块干净的圆痕，像曾放着什么东西。

“他以前总在这儿看书。”阿姨在身后说，“说湖里的风比空调凉快。”

宋屹走到石桌旁，指尖拂过那处圆痕，忽然摸到点凹凸——是用指甲刻的小字，凑近了才看清是“安”字，笔画被磨得有些浅，像是刻了很多年。

他刚想转身，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台上，放着个褪色的搪瓷杯，杯沿沾着点茶渍，杯底沉着片晒干的荷叶。镇上的老人说，夏天用荷叶泡茶能解暑，沈矜小时候总爱采了往杯子里放。

“这杯子……”宋屹拿起杯子，杯壁竟带着点潮意，像是刚被人用过。

阿姨凑过来看了眼，惊讶道：“这不是早该扔了吗？去年来收拾的时候还没见呢。”

宋屹没说话，只是把杯子放回窗台。风吹过院子，牵牛花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像有人在无声地笑。

离开小镇那天，宋屹买了串莲蓬。坐在湖边的石阶上，剥出嫩白的莲子，一颗放在嘴里，一颗放在身边的空位上。莲子的清甜混着湖风的潮气，像极了记忆里某个夏夜，沈矜“留”在他桌角的那碗莲子羹。

夕阳把湖面染成金红色时，他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石阶上空空如也，只有那颗莲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片完整的荷叶，边缘还带着点水珠，轻轻盖在刚才放莲子的地方。

宋屹笑了笑，转身踏上归途。湖风在身后吹着，像谁在说“慢走”。

他知道，不管是初夏的雨里，还是小镇的湖边上，那道凉意总会在，像夏日里的一阵清风，不声不响，却从未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