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温茶
冬雪初落时,宋屹接了一部公益片,要去山区小学拍外景。车子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窗外的白渐渐漫过枝头,连空气都带着凛冽的清寒。
学校的教室是旧平房,玻璃窗上结着薄冰。孩子们穿着不太合身的棉袄,脸蛋冻得通红,却围着他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宋屹弯腰给一个小姑娘系好围巾,指尖触到她冻得发僵的手,心里微微一涩。
夜里住在村委会安排的房间,被褥带着点潮意。宋屹翻出带来的暖手宝,刚充好电,就见桌上的保温杯自己动了动,往他手边挪了挪。他拿起杯子,触手竟是温的——明明傍晚倒的热水,早该凉透了。
“谢了。”他对着空气轻声说,杯壁上凝着的水珠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回应。
拍孩子们早读的戏时,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冻得孩子们鼻尖发红。宋屹正想让助理找些挡风的布,忽然见教室门被一股无形的力轻轻合上,窗缝里的风也弱了许多。角落里的炭火盆明明快灭了,却“噼啪”一声燃得旺了些,暖光映得孩子们的笑脸格外明亮。
“今天好像不那么冷了。”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仰着脸说。
宋屹望着跳动的炭火,指尖掠过温热的桌面。他知道,是那道熟悉的凉意,在用自己的方式,给这些孩子挡一挡风雪。
杀青那天,孩子们送了他好多手工做的小礼物:歪歪扭扭的纸船,画着笑脸的石头,还有一串用红绳串起的野山楂,冻得硬邦邦的,却红得亮眼。宋屹把山楂串挂在包上,下山时忽然发现,原本有些磨脚的登山靴,鞋垫像是被悄悄垫厚了些,走在雪地里竟格外稳当。
车开下山时,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宋屹回头望了眼那座小小的山村,屋顶的雪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像撒了层碎星。他忽然想起昨夜整理背包时,从夹层里摸出的几颗水果糖——是他小时候爱吃的那种,包装纸都有些褪色了,不知何时被塞了进来。
“你也记得这个?”他笑着摇头,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漫开时,手腕上掠过一丝极轻的凉意,像被谁轻轻碰了碰。
回到城里时,公寓楼下的梅花开了。宋屹推开院门,见石阶上的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只有几串浅浅的脚印,像是有人踮着脚走过。他抬头望了眼三楼的窗口,灯亮着,窗台上摆着的那盆绿萝,叶子比出门前更绿了些,叶尖还挂着颗水珠。
进了门,先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茶几上放着个砂锅,里面温着姜汤,旁边压着张纸条,是他自己的字迹——“回来记得喝”,笔锋却比平时柔和些,像是有人握着他的手写下的。
宋屹端起砂锅,暖意从指尖一直传到心口。他走到相框前,看着那张带影子的照片,忽然发现照片边缘多了点什么——像是用银粉轻轻画了道弧线,把他和那道透明的影子圈在了一起。
窗外的月光落进来,落在那串野山楂上,红得像团小火苗。宋屹喝着姜汤,忽然觉得,这世间最温柔的陪伴,或许就是这样:不必时时相见,却在每个需要的瞬间,让你清楚地知道,有人在,从未走远。
就像这寒冬里的暖意,雪后的阳光,和空气里那道始终萦绕的、带着牵挂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