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去吗
命运有时就是如此讽刺。她一心想要挣脱迷途返回神界，却在这片广袤的大陆上如同无头苍蝇般又辗转迷失了不知多少年岁。
因此，当那道熟悉的身影，披着与她记忆中别无二致的圣洁金光，如同划破迷雾的朝阳般出现在她眼前时，司云织的第一反应并非故人重逢的喜悦，而是难以置信。
她几乎是本能地，视线瞬间落在了自己与对方身上那无形的命运丝线上。
属于千道流的那根金色丝线，依旧如往昔般纯粹、坚韧，带着一丝悲壮的孤独美感，这很好。
但——！
为什么？！
为什么从那根金色丝线上，会分出一缕极其纤细、却异常坚韧的姻缘红线，如同最执拗的藤蔓，紧紧地、不容置疑地缠绕在了她的小指之上？！
司云织云银色的眼眸因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而微微睁大，里面写满了纯粹的困惑与一丝被冒犯的惊愕。她甚至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两步，仿佛千道流是什么携带未知病毒的危险源。
“……你来找我是为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戒备，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是的，恐惧。
仔细想来，这一切也太巧合了！去海神岛，遇到他；被迫去武魂殿，又遇到他；现在自己在这无边大陆上迷路这么久，居然还是被他找到了！这个男人的存在，简直就像是为了印证她路痴属性而设定的因果律武器！
千道流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甚至带着点“你怎么阴魂不散”意味的模样，金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理由，声音低沉而平稳：
“小雪，有点想你了。”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继续道：
“而且，听到有消息说，你出手保护了剑斗罗和七宝琉璃宗的小公主。小雪得知后，以为我们两个……感情破裂了。是她让我，务必把你找回去。”
司云织：“…………”
一片死寂。
她看着千道流那张完美得如同神祇雕塑、看不出丝毫破绽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小指上那根碍眼的、挥之不去的红线，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浮上心头。
她抬起眼，用一种极其古怪的、混合着探究和难以置信的语气，缓缓开口：
“千道流，”她甚至往前凑近了一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确认什么，“你是不是……被我以前那一巴掌，给拍傻了？”
不等千道流回应，她立刻连珠炮似的发问，语气里充满了被挑战认知的抓狂：
“我的身份你不是清楚得很吗？！织命者！观察者！一个迟早要离开的路痴神明！”
她的指尖几乎要戳到那根无形的红线，声音都拔高了些许：
“能请你告诉我，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脑子里到底都补完了些什么剧情吗？！”
最后，她几乎是咬着牙，问出了那个核心问题，每一个字都带着匪夷所思的力道：
“为什么会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属于你的姻缘线，缠在了我身上？！”
风吹过旷野，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司云织心头的震惊与千道流眼底深藏的、如同静海微澜般的波澜。
风声掠过旷野，卷起司云织银白的发丝。她那句石破天惊的质问仿佛还在空气中震颤——“为什么会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属于你的姻缘线，缠在了我身上？！”
千道流站在原地，金色的眼眸像是深秋的湖泊，平静之下涌动着无人能窥见的暗流。他并没有因那句“是不是被我拍傻了”而动怒，反而向前踏了一步。
那一步踏得极稳，仿佛踏碎了百年来所有的犹豫与克制。
“身份？”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低沉得像雪峰顶的回响，“司云织，你告诉我，看清命运的人，是否反而最看不清自己？”
又一道惊雷炸响在司云织脑海。她眼睁睁看着那根缠绕在自己指间的红线随着他的靠近泛起涟漪般的微光。
“你说观察者——”千道流又近一步，圣洁的金光与她的星辉在空气中无声碰撞，“那为何要拨动我的命运？为何要点破我百年的迷障？为何要在众人面前承认那个荒唐的身份？为何……纵容小雪唤你母亲？”
每一个“为何”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司云织固守的认知壁垒上。她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些她以为理所当然的行为，此刻被串联成完全不同的轨迹。
“你说迟早要离开——”他已走到她面前，近得能看清她眼中罕见的慌乱，“那这根线为何会存在？司掌命运的神明，难道不明白——唯有两心相许，姻缘线方能自成？”
最后这句话如同利剑，劈开了所有迷雾。
司云织猛地后退，却被身后古树拦住去路。她仰头看着这个笼罩在金光里的男人，第一次发现他那双总是盛着悲悯与威严的眼眸，此刻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滚烫的情感。
“你问我脑补了什么？”千道流伸手虚虚拂过她颊边，指尖悬停在距离她肌肤一寸之遥的位置，那根红线在他们之间发出嗡鸣。
“我只是终于看清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百年来未曾有过的、鲜活的痛楚与笃定。
“早在你为我指出命运另一种可能的那天，早在你为小雪编织谎言的那天，早在你迷路时仍不忘叮嘱她别闹爷爷的那天——”
金光突然盛放，将那根缠绕的姻缘线映照得如同血络般清晰。
“千道流这个名字，就再也绕不开司云织这三个字。”
司云织靠着古树，云银色的眼眸微微睁大。她看见无数金色光点从千道流周身升起，那是他百年修为凝成的信仰之力，此刻正化作最纯粹的告白，飞向那根缠绕在她指间的红线。
“现在，”他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温柔，“告诉我，织命者——这条线当断，还是当续？”
就在千道流那句“当断还是当续”如同最终审判般落下，空气中弥漫着近乎凝滞的张力时——
司云织云银色的眼眸中，那片刻的震惊与茫然如同被飓风扫过，瞬间被一种更加炽烈、更加纯粹的暴怒所取代！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仿佛要刺穿苍穹，直抵那遥不可及的神界！周身那超然宁静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要焚尽万物的煞气！
“……哪个混蛋算计老娘？！”
一声怒叱，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旷野之上，震得周围的古树都瑟瑟发抖！这声音里蕴含的怒火，比之前质问千道流时还要汹涌百倍！
千道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目标明确的爆发弄得一怔。他预想过她的拒绝，预想过她的茫然，甚至预想过她的羞恼，却独独没预见到，她的反应竟然是……将矛头直指上天？
司云织根本顾不上看他，她死死盯着天空，仿佛那里正藏着某个看不见的敌人，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只是下来除个‘结’！不是来给自己漫长的神生找个搭子的！！”
“搭子”这个词从她这位织命者口中吐出，带着一种荒谬又真实的愤怒。她一想到自己无尽的生命里，可能要跟旁边这个浑身冒金光、还自带孙女（虽然她挺喜欢小雪）的家伙绑在一起，就觉得神格都要气得裂开了！
这绝对是阴谋！是针对她司云织的、蓄谋已久的陷害！
“别让我找到你们！”她对着天空挥舞着拳头，那柄命运之梭在她另一只手中凝聚，星光暴戾地闪烁着，“等我回去，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老娘生撕了！！！”
她这完全不顾形象、如同市井泼妇……不，是如同被触逆鳞的远古凶兽般的爆发，彻底让千道流陷入了沉默。
他看着她因暴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那双燃烧着火焰的云银色眼眸，再看看自己周身那尚未完全收敛的、深情款款的金光……
千道流忽然觉得，自己准备了百年、鼓足勇气才踏出的这一步，在这位织命者清奇的脑回路面前，好像……完全跑偏了方向？
他预想中的命运抉择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织命者单方面对神界宣战的宣言。
所以，他这算不算是……被无视了？
而且，还是以一种如此惨烈、如此出乎意料的方式。
旷野上，一边是煞气冲天、誓要屠神的女神，一边是金光黯淡、陷入深深自我怀疑的绝世斗罗。
那根连接着两人的姻缘红线，在司云织滔天的怒火中，顽强地、甚至显得有些委屈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