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认识路吗

尽管两人已是便装出行，但有些存在，注定无法泯然于众。

千道流那头璀璨的金发，那双洞彻世事的金色眼瞳，以及那份历经百年沉淀、不怒自威的气度，即便收敛了所有魂力波动，站在熙攘的人群中，也如同暗夜中的皓月，清晰得令人无法忽视。

路人们先是惊艳于司云织那非尘世的银发仙姿与千仞雪玉雪可爱的容貌，随即，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那位静立一旁的白衣金瞳男子吸引。惊愕、敬畏、难以置信的情绪在人群中无声蔓延。

“是……大供奉？！”

“真的是他！他怎么会……”

“他身边那位是……”

“还有那个孩子……”

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人群开始不由自主地缓缓围拢过来，却又在距离他们数丈远的地方逡巡不前，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无人敢轻易跨越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司云织看着周围越聚越多、却又不敢上前的人群，微微蹙了下眉，侧头对身旁的千道流平静陈述，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就事论事的判断。

“看来带你出门是一个坏决定。下次我不会带你了。”

千道流：“……”

他金色的眼眸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人群，一丝几不可查的无奈掠过眼底。这并非他所愿，但有些东西，早已刻入世人的认知，非人力所能轻易改变。

他并未反驳司云织的话，只是周身那无形的气息似乎更沉凝了几分，让那些好奇张望的目光下意识地又低垂下去几分。

司云织不再理会这小小的骚动，抱着千仞雪径直走向路边的小摊。小姑娘对一切都充满了新奇，眼睛亮晶晶的，看看这个，摸摸那个。

“你喜欢什么？”司云织低头问她。

抱着孩子毕竟不便挑选，司云织便将她轻轻放了下来，自己则牵着她的一只手，确保她不会被人流冲散。千仞雪兴奋地在摊位上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彩色的风车、泥塑的娃娃、叮咚作响的铃铛……

司云织看着兴致勃勃的孩子，想了想，用一种非常符合她逻辑的方式说道。

“今天多买点。”她空灵的嗓音在嘈杂的市集中依然清晰，里。“下次就不用出来了。”

然后，她非常自然地补充了理由，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坦然。

“我不认路。每次出门还得靠他，”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几步外，如同定海神针般伫立、并成功让周围形成一片真空地带的千道流，“他又总是被人围着。”

这番言论，若是被旁人听去，只怕要惊掉下巴。这位神秘女子，竟敢如此“嫌弃”武魂殿大供奉，而且理由还如此……令人哑然。

千仞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于是更加认真地挑选起来，恨不得把整个摊子都搬回去，这样就可以一直待在供奉殿里，不用再麻烦爷爷出门被围观，母亲因为不认路而发愁了。

千道流站在她们身后，听着司云织那番毫不避讳的“抱怨”，看着她牵着孩子认真挑选商品的侧影，再看看周围那想靠近又不敢的人群，心中五味杂陈。

这或许是他百年来，最不威严，最不像大供奉，却也最……鲜活的一次出行。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市井的喧嚣包裹着感官，前方是叽叽喳喳挑选着玩具的孩子，和那个语出惊人、却莫名让他无法动怒的银发女子。

他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心头那丝怪异的感觉，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了那么一瞬。

她就这般牵着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千仞雪，沿着市集的摊位慢慢前行，任由小姑娘的目光在各种新奇物件上流连。千道流则默不作声地跟在她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如同一位沉默的守护者，也成功地以自身气场维持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安全距离”，让喧嚣的人潮无法真正靠近。

阳光透过街道两旁的屋檐，洒下斑驳的光影。小千仞雪一手被司云织牵着，另一只小手里已经捏了个刚刚买下的、亮晶晶的蝴蝶发夹，正兴奋地左顾右盼。

然而，走着走着，当她们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拐进另一条看起来同样热闹、但店铺招牌却全然陌生的街道时，司云织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她那双云银色的眼眸扫过周围的环境，带着一种纯粹的、非关警惕的审视，仿佛在读取着空间中无形的坐标。几秒后，她停了下来，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

然后，她做了一件让身后那位天空无敌都险些气息一滞的事情——

她非常自然地转过身，仰起头，看向身后几步外、正因为她突然停下而投来询问目光的千道流，用她那空灵的、听不出半点不好意思的嗓音，认真地问。

“千道流……”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最准确的语言，然后问出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认识路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围那些虽然不敢靠近，但一直用眼角余光敬畏又好奇地关注着这边的路人，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他们听到了什么？那位神秘强大的银发女子……竟然在向大供奉问路？而且问得如此理直气壮？

千道流明显也愣了一下。他那双洞彻世事的金色眼瞳中，清晰地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随即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荒谬，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这种超脱常规行为的……习以为常？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写满了纯粹“求知欲”的眼睛，又看了看她牵着的、同样仰着小脸、眨巴着金色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千仞雪。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

片刻后，千道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仿佛错觉。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指向她们来时的方向，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喜怒：

“回供奉殿，该走那边。”

司云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点了点头：“哦。”

没有丝毫被戳穿路痴属性的尴尬，她再次牵起千仞雪的手，非常自然地转身，朝着千道流指引的方向走去，仿佛刚才那个让堂堂大供奉当街指路的人不是她一样。

千仞雪看看母亲，又回头看看站在原地、神色莫测的爷爷，小脑袋瓜里似乎也在消化这小小的插曲。

千道流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毫不犹豫按照他指引前行的背影，在原地默立了一瞬。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再次抬步，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了上去。只是这一次，他那完美如神祇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极其微弱地牵动了一下。

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这趟充满意外、挑战他百年认知的出行，似乎……也并非全无趣味。至少，他确认了一件事——这位织命者，在认路这方面，确实如她所言，毫无天赋可言。

而前方的司云织，则一边走，一边平静地对千仞雪说：“看，我说了，出门得靠他。”

千仞雪懵懂地点点头，牢牢牵紧了母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