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
车轮碾过破碎的沥青，将那片活着的、充满敌意的“回响森林”远远甩在身后，如同甩脱一场诡异而危险的梦境。车内无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沉默。格伦脸色苍白地检查着武器，T-Dog看着窗外飞逝的枯败景象，眼神还有些恍惚。莫尔捂着胸口，骂声都变得有气无力。
林曜闭着眼，左臂的伤口在森林能量浸润下已好了大半，但精神上的损耗和那场突兀的、来自自然意志的反噬，让他需要重新校准自己的“风险评估”模型。系统界面里，解析进度停在71.3%，像一道刺眼的分界线。肖恩的“资产减值处理”带走了最大的内部隐患，却也让他损失了一名忠诚的护卫队员。
资本的计算，永远伴随着取舍。
“老板，”格伦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干涩，“我们接下来去哪？回据点吗？”
林曜睁开眼，目光掠过车窗外荒凉的平原。“不。去下一个坐标。”
他从系统中调出另一组数据，那是从“主脑”研究日志中剥离出的、与“先驱者”信号无关，却标记着“高优先级”的坐标点。位置在更北方，靠近一片废弃的军事管制区。日志碎片里提到，那里可能存在一个疫情初期被紧急封存的、与“创世纪”项目平行的研究站点，代号“方舟”。
“‘方舟’…”林曜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既然“回响森林”的路走不通，他需要寻找其他能撬动“创世纪”力量的支点。知识、技术、能量源…任何能提升他“估值”和控制力的东西。
车队转向北方。地势开始起伏，出现了更多军用设施的残骸——锈蚀的铁丝网，倾覆的装甲车，被炸毁的哨卡。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化学制剂和放射性尘埃的味道，连行尸都变得稀少，仿佛连它们都本能地避开这片区域。
几天后，他们在一片被风化的岩山脚下，找到了目标。那不是一个显眼的建筑，入口伪装成一个废弃的矿洞，厚重的合金大门上覆盖着尘土和干枯的苔藓，但门禁系统指示灯微弱的红光，显示它内部仍有残存能源。
“就是这里了。”林曜下车，打量着这个不起眼的入口。系统扫描反馈，门后有着复杂的机械结构和微弱的生物信号。
“妈的，又是这种鬼地方。”莫尔啐了一口，拎着砍刀上前，“怎么搞？炸开？”
“尝试连接。”林曜走到门禁面板前，面板需要密码和生物识别。他尝试了几个从“主脑”数据中推导出的可能密码，都显示错误。
就在他准备让莫尔强行破拆时，面板上的通讯指示灯突然闪烁起来，一个沙哑、带着强烈电子干扰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
“外…外部人员…识别…信号…非…授权…离…离开…”
里面有人！或者说，有还能运作的AI！
林曜眼神一凝，靠近通讯器：“我们是幸存者，寻求庇护和…合作。”
“合作…？”那边的声音带着讥讽的杂音，“…资源…有限…不…不需要…合作…离开…否则…启动…防御协议…”
话音未落，矿洞两侧的岩壁上，突然翻开几个隐藏的射击孔！黑洞洞的枪口伸出，对准了车队！
“操！”莫尔反应极快，立刻寻找掩体。格伦和护卫队员们也纷纷举枪瞄准。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林曜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对着通讯器冷静地说道：“你们的资源有限，我们的…可以互补。我们拥有稳定的食物、药品、能源，甚至…关于‘创世纪’项目的最新情报。”
他抛出了诱饵。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沉默，只有滋滋的电流声。显然，“创世纪”这个词触动了他/它。
几秒钟后，声音再次响起，干扰似乎减弱了一些：“…证明…”
林曜从系统空间中，直接取出一支在路上用贡献点（等价系统资金）兑换的高效抗生素，以及一小盒压缩军粮，放在门禁面板下方一个不起眼的传递口旁边。
“这是样品。”
传递口悄无声息地打开，一只机械臂迅速将东西卷了进去，然后关闭。
又是短暂的等待。这次时间更长。
终于，合金大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条仅容车辆通过的、灯火通明的通道。那个沙哑的声音说道：
“进来…保持警戒…任何…敌对行为…都将导致…毁灭…”
通道深处，隐约可见更多的自动武器平台和监控探头。
林曜对格伦和莫尔点了点头。车队缓缓驶入通道。
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更像一个功能齐全的小型地下城市。穹顶很高，模拟着自然光照，空气循环系统运转良好，几乎没有异味。一些穿着陈旧但干净研究服或军装的人影在远处忙碌，看到车队进来，纷纷投来警惕、好奇，甚至…贪婪的目光。
一个穿着脏兮兮白大褂、头发花白杂乱、坐在电动轮椅上的老人，在一个全副武装、眼神冰冷的士兵陪同下，滑到车队前。老人脸上布满皱纹和老人斑，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得如同鹰隼，紧紧盯着从车上下来的林曜。
“我是‘方舟’目前的负责人，你可以叫我‘博士’。”老人的声音就是通讯器里的那个，只是少了电子干扰，更加清晰，也更加冰冷，“你说…你有‘创世纪’的情报？”
他的目光扫过林曜，扫过格伦和莫尔，最后落在林曜那包扎过但已无大碍的左臂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
林曜迎着他的目光。“博士。情报的价值，取决于交换的条件。”
博士干瘪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嘲讽。“条件？在这里，我的条件就是一切。你们进来了，不代表你们能活着出去。”他身后的士兵配合地抬了抬枪口。
“你可以试试。”莫尔狞笑着上前一步，砍刀扛在肩上，“看看是你的铁疙瘩快，还是老子的刀快！”
气氛再次紧绷。
林曜抬手制止了莫尔，看着博士，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摧毁我们，你除了消耗弹药和结下一个潜在的敌人，什么也得不到。而与我们合作，你能获得急需的补给，以及…可能让你这个‘方舟’重新启航的关键信息。”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比如，‘创世纪’并非只有毁灭，它还蕴含着…进化的密码。而我们，已经接触过它的‘边缘’。”
博士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枯瘦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边缘？你们…接触了‘灵’？还是…‘编译体’？”
这两个词让林曜心中一动。灵？编译体？看来这个“方舟”对“创世纪”的了解，远比“主脑”更深。
“这，就是我们交易的内容了，博士。”林曜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提出了要求，“首先，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补充燃料和饮水。然后，我们可以分享彼此掌握的…‘碎片’。”
博士死死盯着林曜，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良久，他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可以。但你们的活动范围受限。士兵会带你们去临时休息区。”他指了指那个冷酷的士兵，“别耍花样。”
车队被引导至一个划定的区域。条件简陋，但有干净的饮水和简单的食物。格伦和T-Dog立刻开始检查车辆，补充燃油。莫尔则带着人警惕地布置警戒。
林曜坐在一个箱子上，看着这个井然有序却充满压抑感的地下基地。这里的人眼神麻木，缺乏“回响森林”那种生机，但也不同于外面幸存者的绝望，更像是一群…被圈养已久、习惯了某种秩序的研究员和士兵。
“老板，这地方感觉比外面还不对劲。”格伦低声道，“那些人看我们的眼神…像看实验品。”
林曜嗯了一声。他也有同感。这个“方舟”，像是一个在末世中凝固了时间的琥珀，里面封存着过去的野心和…危险。
就在这时，那个负责引导他们的士兵走了过来，对林曜生硬地说道：“博士要见你。一个人。”
莫尔立刻皱眉，格伦也面露担忧。
林曜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对士兵点了点头：“带路。”
他跟着士兵，穿过几条冰冷的金属走廊，来到一扇厚重的隔离门前。士兵刷卡开门，示意林曜进去。
门内是一个布满各种监控屏幕和实验仪器的控制室。博士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看着中央最大的那块屏幕。屏幕上，正显示着一段模糊的、似乎是人体实验的录像——一个志愿者在注射某种药剂后，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泛起不正常的荧光，最终…爆裂成一滩蠕动的、散发着绿光的原生质。
“这就是‘创世纪’早期的失败品。”博士没有回头，声音沙哑，“我们以为找到了进化的捷径，结果…只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他操控轮椅转过身，眼神灼灼地盯着林曜：“你说你们接触了‘边缘’。告诉我，是什么？是‘回响森林’那些自以为是的自然主义者？还是…‘主脑’那个试图成为神的蠢货？”
林曜心中微震。博士不仅知道“创世纪”，还知道“回响森林”和“主脑”！这个“方舟”的水，比他想像的还要深。
“我们遇到了‘主脑’的残骸，以及…一种不同于粗暴编译的能量应用方式。”林曜谨慎地选择着措辞。
“能量应用…”博士嗤笑一声，“他们根本不懂！‘创世纪’的核心，不是能量，是‘信息’！是改写生命底层代码的‘权限’！”他激动地挥舞着枯瘦的手臂，“我们‘方舟’，才是真正走在正确道路上的人！我们研究的是‘稳定’！是如何安全地获取和使用那种‘权限’！”
他死死盯着林曜，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求知欲：“而你…你身上有某种…‘屏蔽层’？或者说…‘兼容性’？告诉我！你是什么？你怎么能在接触那些混乱力量后，还保持…如此的‘稳定’？”
林曜看着状若疯狂的博士，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目的。博士看中的，不是他带来的补给或零星情报，而是他本身——这个能在“创世纪”相关力量影响下保持清醒、甚至加以利用的…特殊样本。
资本的持有者，此刻在别人眼中，也成了一种待研究的“资产”。
林曜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博士，我想，我们的‘交易’，可以更深入一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