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与基因

中央那搏动的“肉瘤”发出低沉的、仿佛无数心脏叠加的共鸣，幽绿和惨白的光在它表面的生物组织与金属线路间流窜，将赫尔曼那张混合着学者气质与非人狂热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赫尔曼博士，”林曜的声音在空旷诡异的车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冷静，“看来，你找到了一条…更快捷的‘估值’路径。”

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观察。

赫尔曼脸上那僵硬的微笑弧度更大了些，瞳孔中的数据流闪烁加速。“估值？不，林先生，你太狭隘了。你还在用旧世界的尺子丈量尘埃，而我们，”他张开双臂，拥抱整个疯狂的空间，“我们在重新定义生命的代码！你在积累死去的数字，而我们在创造活着的未来！”

他指向周围那些在营养槽中扭曲的生物，以及忙碌的、皮肤呈现灰白电路纹路的研究员：“看到吗？摒弃脆弱的血肉，拥抱更高效、更可控的形态！将意识上传，与‘主脑’相连，共享知识，超越个体的局限！这才是进化！这才是真正的…‘升华’！”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洗脑般的狂热，却又诡异地保持着逻辑的清晰。“你那个小小的贡献点体系？可笑！当生命本身可以编辑，当思维可以直接互联，你的‘资本’，你的‘交易’，还有什么意义？”

【检测到高强度认知污染及精神同化场。】

【检测到目标“赫尔曼”生命体征异常，存在高度机械改造及生物寄生迹象。】

【检测到未知高维信息聚合体“主脑”（残缺），威胁等级：高！具备信息操控、生物编译及潜在精神支配能力。】

【系统评估：当前环境生存概率：41.3%。建议：立刻撤离或启动最高级别信息对抗。】

系统的警报在林曜脑中尖锐作响。41.3%的生存概率，比面对CDC融合体时还要低。这个“主脑”，比他预想的更危险。

林曜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走了几步，更仔细地观察着那个搏动的“肉瘤”和狂热的赫尔曼。“所以，你用我预支给你的贡献点，换取了进入这里的门票？用那些古代能量手稿，换取了…被‘升华’的资格？”

“是投资！林先生！”赫尔曼强调，仿佛在纠正一个概念错误，“我将我拥有的‘知识’资产，投资给了更有潜力的‘项目’！看！”他指向旁边一个屏幕，上面正显示着林曜刚刚发送过来的、关于掠食者行为模式的数据包，数据正在被飞速解析、重组，融入“主脑”庞大的数据库。“你的‘问候’，很有价值！它帮助我们完善了对次级变异体的预测模型！这就是‘贡献’！”

他盯着林曜，眼中闪烁着贪婪的数据光：“加入我们，林先生！将你的‘资本’，你的数据，你的一切，奉献给‘主脑’！你将获得永生，获得超越凡俗的智慧！这比你在废墟里捡那些发霉的债券，有意义得多！”

资本的逻辑，在这里被扭曲成了奉献与升华。一种基于生物科技和信息控制的…邪教式“集体经济”。

林曜沉默了。他看着赫尔曼，看着那搏动的“主脑”，看着这疯狂的一切。然后，他轻轻摇了摇头。

“不，赫尔曼博士。你搞错了一件事。”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否定。

“你们不是在创造未来，你们只是在…重复错误。用一种看似先进的科技，重复历史上所有试图泯灭个体、追求绝对控制的乌托邦（或者说敌托邦）的愚蠢实验。”

“意识上传？思维互联？”林曜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那和把我金库里的债券全部烧掉，然后告诉大家我们进入了一个‘按需分配’的天堂，有什么区别？失去了个体差异，失去了基于稀缺性的价值衡量，失去了…‘交易’的可能，所谓的共享知识和智慧，只会变成一潭死水，最终被‘主脑’这样的单一意志彻底垄断和奴役。”

他抬手指着赫尔曼：“你现在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不，你只是把自己从一个独立的、可以自由进行价值判断的‘资产’，变成了‘主脑’这个庞大系统里的一个…可随时被覆盖、被格式化的‘数据节点’。你的‘价值’，不再由你的知识、你的技能决定，而是由‘主脑’的运算需求决定。这，才是最大的贬值。”

赫尔曼脸上的狂热僵硬了，数据流在瞳孔中剧烈波动，似乎林曜的话语触动了某些底层逻辑的冲突。“你…你胡说！这是进化！是摆脱肉体束缚…”

“是束缚。”林曜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用一种更精致、更无法反抗的牢笼，替换了旧有的牢笼。而我，”

他顿了顿，环视这个诡异的“升华之地”，语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宣告：

“我带来的，不是牢笼。是‘市场’。”

“在我的体系里，每个人，包括你，赫尔曼博士，依然是一个独立的、可以自主决定如何投资自己‘资产’（无论是体力、知识还是忠诚）的个体。你可以选择将知识卖给我，也可以选择藏着掖着，甚至可以尝试用它来对抗我——就像你现在做的。风险自负，收益也自负。”

“这里有竞争，有博弈，有失败的风险，也有向上的阶梯。也许残酷，也许不公平，但至少…它保留了‘可能性’。”

“而你们这里，”林曜最后指向那搏动的“主脑”，语气带着一丝怜悯，“只有一种声音，一种意志，一条…通往格式化深渊的单行道。”

“所以，很遗憾，赫尔曼博士。”林曜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赫尔曼，做出了最终裁决，“你的‘升华’项目，在我看来，是一项注定失败、毫无投资价值的…‘不良资产’。”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车间的灯光猛地剧烈闪烁起来！“主脑”肉瘤的搏动变得急促而混乱，发出刺耳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噪音！周围那些灰白皮肤的研究员动作齐齐一滞，抬起头，空洞的眼神聚焦在林曜身上，充满了被冒犯的、非人的愤怒！

赫尔曼脸上的肌肉扭曲，数据流在他眼中爆开一团乱码，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亵渎者！你会为你的无知付出代价！抓住他！把他也‘升华’掉！”

车间两侧的阴影里，猛地冲出数个身影！它们不再是普通行尸，而是类似CDC那种“掠食者”的变异体，但动作更加协调，眼中闪烁着受控的、幽绿的数据光！它们嘶吼着，以惊人的速度扑向林曜！

与此同时，林曜脑中系统的警报提升至最高级别！

【遭遇敌对信息实体攻击！启动紧急信息防火墙！消耗$ 50，000 ！】

【检测到生物兵器攻击！启动动态防御评估！生存概率急速下降至 29.7%！】

资本与基因，市场与垄断，两种截然不同的秩序理念，在这片废弃的化工厂车间里，轰然对撞！

林曜眼神一凛，不退反进，手中凭空出现了那把锈迹斑斑、却沾染过无数行尸和变异体黑血的铁管。

“想收购我？”他迎着扑来的变异体，声音冰冷而平静。

“那要看你们…出不起得起这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