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茬
训练依旧在阿随那看似不着调实则严苛的指导下进行。
月邻对妖力的掌控日渐精微，已能勉强将一丝妖力凝聚成近乎无形的细针，虽离阿随要求的“穿叶无声”还差得远，但至少不会动不动就力量逸散，引得小院里的花草无故疯长或凋零。
这日训练间隙，月邻擦拭着额角的细汗，状似无意地问：“阿随，你好像对混沌很了解？”
阿随正用他的伞尖在泥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阵法图玩，闻言头也不抬：“略懂，略懂。毕竟活得久，见过的糟心事就多。”
“活得久？”月邻捕捉到关键词，红瞳微眯，“你看起来……也没比我大几岁。”
他试探着，目光扫过阿随面具下光滑的下颌和那双清澈（且能气死人）的蓝眼睛。
阿随画图的手一顿，抬起头，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个夸张的弧度：
“哎呀，月少爷这是在夸我年轻俊俏吗？好眼光！不瞒你说，我这张脸，那可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精心保养过的！”
月邻：“……” 他就知道问不出正经答案。这人插科打诨的本事绝对是点满的。
“不过嘛，”阿随话锋一转，用伞尖点了点地上那个简陋的阵法图中心。
“混沌这东西，本质上就是一团无序、混乱、充满侵蚀性的能量。它没有善恶，但会放大生灵内心的欲望与阴暗。”
“月舒那丫头，估计是心里执念太深，不知用什么法子引了一丝混沌之力入体，短期内或许能让她获得一些非常规的力量，比如制造点小幻象什么的……”
他抬眸，看向月邻，语气难得带上了一丝正经：
“但就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长期依赖混沌，心智会逐渐被其同化，变得偏执、疯狂，最终失去自我，彻底沦为混沌的傀儡。那本《安魂秘录》……”
他嗤笑一声，“只怕不是什么安魂的良方，更像是与虎谋皮的契约书。”
月邻心中一凛。他想到了月舒眼中那份与柔弱不符的决绝和偶尔闪过的冷光。“有办法……驱除或者净化吗？”
阿随耸耸肩：“难。混沌之力如附骨之疽，一旦沾染，极难剥离。除非有远超其本质的、纯粹的力量进行压制或净化，比如……”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飘忽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比如传说中的星辰之力。不过那玩意儿高高在上，哪是咱们这种小人物能接触到的。”
星辰之力？月邻记下了这个词。
他体内的妖力似乎对“混沌”这个词有所反应，隐隐躁动，但并非排斥，反而有种……微妙的熟悉感？他压下这奇怪的感觉，决定暂时不再深究。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似乎还夹杂着月莹尖利的声音。
“月邻！你给我出来！”
月邻和阿随对视一眼。
月邻挑眉：“找茬的来了？”
阿随立刻收起玩闹的神色，瞬间进入“敬业护卫”角色，一脸正气地站到月邻身侧，压低声音，语气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少爷，准备好，‘实践课’第二阶段——‘如何优雅地气死找茬者’，现在开始！”
月邻看着他比自己还积极的样子，忽然觉得，月莹这次，恐怕又要倒霉了。而他，似乎也开始有点享受这种与阿随“并肩作战”的感觉了。
月莹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指着月邻的鼻子就骂：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王掌柜面前搞鬼，坏了舒妹妹的姻缘！你自己是个不祥的，还想拉着舒妹妹一起不成？”
月邻还没开口，阿随已经动作麻利地不知从哪儿摸出把瓜子，迅速退到廊柱旁，摆出了标准的看戏姿态，还对着月邻做了个“请开始你的表演”的手势。
月邻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心里一阵无语，但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上前一步，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对着月莹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困惑和无辜的笑容：
“月莹姐姐这话从何说起？王掌柜是自己身体不适提前离席，众目睽睽之下，与我何干？难道姐姐认为，我有隔空让人突发恶疾的本事？”
他语气温和，甚至带着点少年人的清澈，但话语里的逻辑却让月莹一噎。
“你……你休要狡辩！定是你们主仆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月莹强词夺理。
“见不得人的手段？”月邻微微蹙眉，红瞳中适时地流露出一丝被冤枉的委屈。
“姐姐若执意如此认为，不如我们现在就去请父亲出关，当着众人的面说个清楚？也好还我和阿随一个清白。”
“只是不知，若父亲问起，那王掌柜克妻之名远扬，为何二娘还要将舒妹妹许配过去？这又是否合乎我们月家的家风呢？”
他这话一出，月莹脸色瞬间变了。月宏闭关不问世事，但若真把事情闹大，柳氏为了面子强行将月舒许配给那种人的事被捅出来，她们二房脸上绝不好看。
“你……你少拿父亲来压我！”月莹色厉内荏。
“小弟不敢。”月邻从善如流地改口，语气依旧温和，甚至带上了一点关切，“只是担心姐姐被某些小人挑拨，误会了小弟，伤了姐弟和气。毕竟，那王掌柜品行不端，他主动退婚，对舒妹妹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姐姐你说呢？”
他一口一个“姐弟和气”、“幸事”，字字句句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把月莹堵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偏偏找不到话来反驳。
“你……你牙尖嘴利！”月莹憋了半天，只能恨恨地跺脚，“我们走！”
看着月莹带着人狼狈离开的背影，月邻脸上那温和无害的笑容慢慢收敛，恢复了平时的淡然。他转过头，看向廊柱下嗑瓜子嗑得正欢的阿随。
“看够了？”
阿随意犹未尽地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走上前，啧啧称奇：“够黑，够茶！月少爷，您这天赋，不去宅斗界扬名立万，真是屈才了！”
月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教的好？”
“诶，这可不敢当，”阿随笑嘻嘻地摆手，“是少爷您举一反三，天赋异禀！”他凑近些，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看好戏的兴奋。
“不过，经此一役，柳氏和月莹怕是真要记恨上你了。咱们的跑路计划，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我都打听好了，过几天云麓城有拍卖会，鱼龙混杂，正是出去探探消息的好时机……”
月邻看着阿随那双因为期待而闪闪发光的蓝眼睛，忽然觉得，跟这个看似不着调的家伙一起闯荡世界，真的会比困在月家有趣得多。
“好。”他点头，眼中也闪过一丝对未知世界的期待，“那就……去拍卖会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