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破碎的骄傲
顾屿深的疏离与论坛上的照片,像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林晚星的心。她试图用学习麻痹自己,但效率低下,时常对着一道题发呆半天,笔尖却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出顾屿深的名字。
苏晴的陪伴和解释让她稍感慰藉,但那份慰藉无法填补心底那个巨大的空洞。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被她放在书包夹层,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时时提醒着她那个“等我回来”的承诺,以及承诺背后令人不安的迷雾。
就在她心力交瘁之际,另一场风暴,毫无征兆地在她最脆弱的时刻降临。
那是一个沉闷的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和偶尔翻书的沙沙声。林晚星正对着一道数学难题蹙眉,教室的门突然被“哐当”一声粗暴地推开。
一个穿着花衬衫、脖戴金链、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壮硕、神色不善的年轻男人。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同学都愕然地抬起头。
“喂!哪个是林晚星?”花衬衫男人粗声粗气地喊道,目光在教室里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
班主任李老师闻声从办公室赶来,脸色严肃:“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学校,请你们出去!”
“学校?我管你什么地方!”花衬衫男人一把推开试图阻拦的李老师,目光很快锁定了坐在后排、脸色瞬间惨白的林晚星,“你就是林晚星?林大富是你爸吧?”
林晚星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爸欠了我们老板五十万,躲起来当缩头乌龟了!”花衬衫男人走到她面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声音大得整个楼层都能听见,“父债女还,天经地义!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们个说法,就别想好好上课!”
他身后的一个壮汉猛地一拍林晚星的课桌,桌上的书本和笔筒被震得跳了起来,哗啦散落一地。
“啊!”有女生吓得尖叫起来。
教室里一片哗然,所有目光,震惊的、鄙夷的、同情的、看热闹的,齐刷刷地聚焦在林晚星身上。那些目光像烧红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她死死地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恨不得当场消失。她感觉到苏晴紧紧抓住了她冰凉的手,但那点温暖根本无法驱散她如坠冰窟的寒冷。
“欠债还钱,跟我们走一趟吧!”花衬衫男人说着,就要伸手来拉她。
“住手!”李老师厉声喝道,挡在林晚星身前,“这里是学校!你们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报警?欠债不还还有理了?”花衬衫男人嗤笑一声,但看到李老师真的拿出了手机,以及周围越聚越多的老师和保安,气焰稍微收敛了些,却依旧指着林晚星放狠话,“小丫头,告诉你那个赌鬼老爸,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再不还钱,下次我们就不只是来学校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狠狠瞪了林晚星一眼,带着两个手下扬长而去。
教室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探究的视线,但教室内的空气却凝重得让人窒息。
李老师看着浑身发抖、几乎站不稳的林晚星,叹了口气,语气复杂:“林晚星,你先跟我来办公室一趟。其他同学,继续自习!”
林晚星麻木地跟着李老师走出教室,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些目光,如同芒刺在背。羞耻、难堪、恐惧……种种情绪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最后一点努力维持的尊严和骄傲,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在办公室里,李老师并没有过多责备她,只是询问了情况,叮嘱她注意安全,并表示会联系学校保卫处加强管理。但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和眼神里难以掩饰的怜悯,让林晚星更加无地自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走廊空无一人,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眼泪终于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生活总是这样?为什么她拼命想要挣脱,却总是被拖入更深的泥潭?
“晚星……”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小心翼翼。
是苏晴。她蹲下身,轻轻抱住林晚星颤抖的肩膀,“没事了,没事了,那些人走了……”
林晚星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流泪。此刻,她多么希望那个在球场上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人能在身边。可是,他在哪里?他正疏远着她,或许……正和另一个女孩轻松地交谈。
“妈的,那帮混蛋!”另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陆子豪也找了过来,他看着林晚星哭得蜷缩成一团的样子,眉头紧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欺负一个女生算什么本事!晚星,你别怕,以后放学我跟你一起走,我看谁敢再来找你麻烦!”
陆子豪直率而充满义气的话,像一道微光,穿透了林晚星周遭厚重的阴霾。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一脸愤慨的陆子豪和满眼担忧的苏晴,心中百感交集。在她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是他们。
而不是他。
这个认知,比刚才那些混混的羞辱,更让她感到一种彻骨的悲凉和绝望。
她的骄傲,她的爱情,她小心翼翼维护的一切,都在这个下午,分崩离析。
她擦干眼泪,在苏晴和陆子豪的搀扶下站起身。走廊尽头,夕阳的余晖将影子拉得很长。
她看着身边两个真心关怀她的朋友,心中充满了感激。但与此同时,一个冰冷而坚定的念头,也在她破碎的心中悄然成型——
她和顾屿深,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的世界干净、明亮、充满希望;而她的世界,充斥着债务、酗酒和永无止境的狼狈。
那条她以为凭借努力就能跨越的鸿沟,其实深不见底。
那个星空下的约定,在此刻看来,更像是一个她不自量力幻想出的、一戳即破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