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夏日蝉鸣

才开春不久,天气不错,适合补觉。

我坐在窗边,抬头看见老班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男生,面容清秀。

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林阳。林阳…我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都高三了他还会从隔壁市到这里。

旁边刘梓鑫等人还是这么讨人厌,嬉笑着打量着林阳。我了解他们的德性,他们定是在想着什么无聊幼稚的事情,哪怕被骂。

但这次他们确实有些过分了。而且,那个家伙也是个软柿子。别人让干什么你就干吗?我实在是气不过,一把夺过林阳手里刘梓鑫的水杯摔回去。

我就是看不惯这些,又怎么了?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看着刘梓鑫满嘴脏话,我一拳挥过去。

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他们都神经兮兮的。老班口中只有“斗殴”、“影响学校”,却对刘梓鑫他们的话语毫不在意。而林阳,那个家伙我真的是服了,居然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

窗外的蝉鸣真的吵死了!!!五月初居然就开始叫了?

我愤愤的出门,走过拐角时却看见林阳。

“有什么事吗?”我压下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谁知道他嗫嚅半天,就憋出一句“谢谢,下次不用管我的。”

这个白痴!我气笑了,“你是傻了吗?被欺负也不说出声?”一味的隐忍,只会让对方觉得你软弱好欺负。再说了,法律里还有正当防卫呢。”  

“可是…”他想说些什么。 “行了,”我不耐烦打断他,“不管是谁,都应该得到基本尊重。所以,林阳,你首先得重视你自己!”

我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至少他看起来不排斥我了。真是的一想到他这个软柿子的性格就生气。麻烦死了,谁叫我就是看不惯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

蝉鸣声每到夏天就吵得不行。我在操场上打着球,话说林阳去哪里了?

好像去拿器材了吗?我疑惑往器材室走去,却没想到迎面撞上一个人,韩子萱?她面色苍白,简直是浑浑噩噩往外走。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一惊,往里面跑去。路上又和刘梓鑫他们擦肩而过。

我终于看见林阳,只觉得喘不上气,他颤抖着,沉默着穿好衣服。

“他们做了些什么啊?”我冲上去抓着他的肩膀,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外面的蝉鸣声好吵…吵得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能一遍遍问着他。

为什么不告诉老师、为什么不找别人呢?我很想问他,可很快就明白。这种情形该如何开口?他们的羞辱和小孩子间的打闹混淆在一起,道个歉、做点赔偿之后就不了了之。

但林阳呢?一旦他说出口,会不会换来的是更糟糕的处境。他一直沉默着,沉默着。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无力,许多“善良”的人告诉我,离林阳远一点,别趟这个浑水,也有人嘲讽着我,说我和林阳一样,是个怪物。这个世界,似乎都在被一个疯子操控着一样。

我能做的,居然也只是安慰林阳,想想高考后,想想未来。

但林阳没有未来了。我在暗处,亲眼看着林阳一跃而下,韩子萱站在旁边,平静而沉默的看着。看着她的神情,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命运的暂时脱轨,化作徒劳。

看着她转头,与我相对视的一刹那,我下意识开口:“你终于…还是来了。”

“她”冷漠看着我,只告诉我,我对于林阳的态度,与这个世界走向是格格不入的。

听起来就是扯淡极了,难怪所有人都这么恶心。我闭上眼睛,以为自己会就此死亡。

可我没有死,我沉默着站在原处,“她”已经离开了。我在天台犹豫了好久,可还是不敢低头,去看林阳最后一眼。

可真是可笑,林阳的死,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喧闹着、争吵着、唏嘘着…和以前的沉默截然相仿。

我沉默着走出学校,最后回头一眼看向教室的方向,蝉鸣声嗡嗡作响。

我去了林阳曾经说想去的大学,也去了他想去的那个专业,汉语言文学。因为他一直喜欢文学。

他比我更适合,他真的很有天赋,本来还打算等着看他写的第一本小说。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26岁,我研究生毕业了,意外找到了一个还比较有名的出版社的工作。我的工位靠窗,窗边有一棵老梧桐树,一到夏天,蝉鸣不断。我本来打算写一本小说的,可提起笔,却完全没有思路。

写作什么的,我本来就不算有天赋的好吧?一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开始抱怨,突然开始讨厌那个一死了之的家伙,凭什么他可以一死了之,凭什么要只留下我去守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愿望。万一我也不管它们呢?他凭什么相信我,明明才认识三个月不到。他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蠢货。  

我讨厌死他了,窗外的蝉也更讨厌,一直吵个不停,每年都吵……

“沈老师?沈老师?”护工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我抬起头,看见镜中的自己。白发斑驳、面露沧桑。

哦,我也是有些糊涂了,我已经76岁了。今天还有一个记者约了访谈。

“沈老师!”那个小姑娘有些局促地笑了笑,“真的感谢您抽时间完成采访……”

我摆了摆手,“直接聊吧,我这个人就是个急性子。”

普通的问题,像什么“注重时事”、“行业看法”、“后面参与教育事业和公益活动”…我有条不紊念着备好的稿子

可她突然问我:“为什么想成为出版社组稿编辑?以您的专业,您明明还可以有其他就业方向。”

“因为这是我一个故友的愿望,”我觉得自己声音有些颤抖,“我代替他完成了。”

这是不合时宜的回答,至少十分破坏气氛,可我并不懊恼,只是沉默的坐在旁边。

记者到是有些局促,半天才干巴巴憋出一句:“那您和您朋友感情一定很好。”

我不动声色把话题引了回去,那段往事也没有提及。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沈老师,您将一辈子奉献给文学和公益,也没有组建自己的家庭,您有没有后悔过呢?”

“……”我露出客气的微笑,“没有,有些事情,后悔也没有用。”

窗外的蝉鸣声真的好吵,偏偏每年都有。护工礼貌地送记者等人出去,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房里只剩下沉默,如死亡一样的沉默。

让人莫名想起五、六十年前的沉默,真是烦死了。

我讨厌林阳,比讨厌蝉鸣还要讨厌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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