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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目睹云凌薇照料墨尘后,谢景珩心中那点不自在并未宣之于口,反而化作了一种更为深沉内敛的行动。他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谢家公子模样,往来镇国公府也多是以商讨正事为名,但一些细微的变化,却在不经意间发生。

这日,云凌薇翻阅着墨尘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关于靖王府名下几处田庄的异常收支记录,眉头微蹙。这些账目做得极为高明,若非墨尘手段特殊,极难发现其中猫腻,但想要作为扳倒靖王的铁证,还欠缺最直接的关联。

谢景珩坐在她对面,安静地品着茶,目光偶尔掠过她凝神的侧脸。待她放下账册,揉按眉心时,他才看似随意地开口:“郡主可是在为这些田庄的账目烦心?”

云凌薇抬眸:“有些头绪,但关键处尚不明朗。”

谢景珩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一卷略显陈旧的纸张,并非什么机密文件,而是一份详细的、关于京畿地区土地肥力、水利分布以及近十年气候记录的汇总。“偶然在府中旧书阁找到的,是家父门下一名精通农事的旧吏所录。我想着,或许能与此对照,看看这些田庄所谓的‘歉收’‘减产’,是否与天时地利相符。”

云凌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接过那卷纸张。这份资料本身并非直接证据,却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核查角度。若靖王府田庄的账目与实际情况严重不符,其贪墨的嫌疑便又重了几分。她立刻投入比对之中,果然发现了几处明显的破绽。

她未曾多想,只当他是心思缜密,恰好提供了有用的资料。却不知,谢景珩为了这份“偶然”找到的旧录,几乎翻遍了谢家尘封多年的书阁,熬了整整两个通宵,才从浩如烟海的故纸堆中筛选整理出来。

又过了几日,秋雨连绵,听雪轩内有些阴冷。云凌薇虽不惧寒,但长时间伏案,指尖难免冰凉。谢景珩来访时,带来了一筐新炭,并非府中常用的银霜炭,而是一种色泽乌黑、燃烧时几乎无烟无味,却热量持久的“乌金石”炭。

“家中库房清理,找出些旧物,这炭放着也是放着,想着郡主此处或能用上。”他语气寻常,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闲置物品。

云凌薇让锦书收下。用了这炭后,书房内果然温暖了许多,且空气清爽,不再有烟熏火燎之感。她并未在意,只觉这炭确实好用。却不知这“乌金石”炭产量极少,价比黄金,乃是贡品级别,谢景珩是动用了母亲嫁妆里的份额,才特意寻来送来。

他甚至细心到,留意到云凌薇偶尔会因长时间看文书而眼乏,下次来时,便“顺手”带了一小罐晾干的、具有清肝明目功效的菊花和枸杞,只说是友人相赠,自己用不完。

他从不言明这些小事,也从不居功。每次都是那般云淡风轻,将那份关切巧妙地隐藏在正事的缝隙里,或是借由“偶然”、“闲置”、“友人相赠”这样的借口,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的独立与骄傲,也避免给她带来任何心理负担。

就连对墨尘,他也保持着风度。知晓墨尘受伤需要进补,他会让人悄悄将一些上好的血燕、人参混在送给国公府的寻常节礼中,不显山不露水。

这日,云凌薇与墨尘、谢景珩三人在书房分析护国寺慧明法师可能藏匿的地点。墨尘因伤行动不便,大多时候靠在软榻上,嘴上却不停,提出几个天马行空的猜测。谢景珩则负责查阅典籍,核对京城及周边所有符合条件、可能藏匿人员的寺庙、道观乃至废弃宅院。

讨论至关键处,云凌薇下意识地伸手去端旁边的茶杯,却发现杯已见底。她正欲唤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先一步执起茶壶,沉稳地为她续上了七分满的、温度正好的茶水。

云凌薇微怔,抬头看向手的主人——谢景珩。他并未看她,目光仍落在手中的地域志上,仿佛刚才的动作只是无心之举,再自然不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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