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忆·承父业续伟绩》

我生在赣州,祖上乃至本省都是无辣不欢的。父亲曾说,吃辣不只是口感,更多的就是地域饮食的传承。

父亲在世时,我也经常见他吃辣菜。有时候他也会因为焦虑而忽然从翰墨轩跑出去,并在回来时,他嘴里叼着几个干辣椒在咀嚼。

我很想知道这样真的有用吗?真的会对办公有精神吗?

因此我试了一下。

那日,我在写功课。遇到了十分不顺之处,便学着父亲跑出了翰墨轩直去了膳房。

“阿姨,我想要几个辣椒。”我在窗边露出脑袋对着里头正在切肉的厨娘说话。

厨娘看见是我,笑着问:“少爷,你要辣椒做什么呀?”

她并没有等到我回答才给我,反而已经伸手去抓。

我回答:“我要…四个!因为我写功课遇到难题了,吃点应该可以写出来。”

厨娘愣了愣,笑着挑了四个较小的辣椒递给我。

“还有让少爷觉得困难的功课?真是难得啊~不过少爷是在学老爷吧?”厨娘叫我收好,嘴里还在滔滔不绝父亲的事情。

我继续问她:“父亲遇到难题也吃辣椒?”

厨娘点头,她道:“老爷办公时觉得不顺就会跑到这里挑几个辣椒拿去嚼。少爷现在写功课都觉得要吃辣椒缓解压力,真的挺像的~”

我其实就是想要这样的答案,原来父亲就是为了让公务顺畅办完才吃干辣椒。

我那时还未会吃辣,因此咬了一口便觉得喉咙在被灼烧。

父亲刚好回家,听闻我在翰墨轩写功课便径直赶来。

他走过窗户时,看见我跪在地上呕吐。父亲一边喊我的名字,一边跑进来。

“翰林!翰林?你怎么了?怎么吐了?快答应爹!怎么了?”父亲轻拍我的后背,焦急询问。

我边咳边说,喝水。我想喝水。

父亲听言马上倒水喂我喝下,等我喘过气时被父亲抱起来检查嘴巴。他两指扒拉我的嘴唇叫我张嘴,并在齿间拈下一片辣椒皮时才冷静下来。

“你这孩子…这是吃辣椒呛着了?”父亲哭笑不得。

我点头,询问父亲:“辣椒这么辣,爹怎么把它当零嘴吃?”

父亲听完笑着说:“因为咱们江西就是无辣不欢的呀。”

他把我抱起来放到办公常坐的椅子上,叫人来收拾干净刚刚到残局,便开始坐下为我削橙子。

我继续写功课,但还是耐不住寂寞问父亲:“可是,为什么我吃不得?”

父亲笑着回答:“你还小,一次性吃太多可不好啊。其实等你再大一点,多吃几次吃上头了就不会觉得辣了~”

只要父亲在家,厨堂里就一定飘着辣椒的味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觉得很香,但是有些辣椒吃起来就是刺痛和难耐。

也和父亲说的那样,我后来的成长中的确把辣椒吃到对它没有太多痛感。

七岁之后的人生里,祖父和叔父常让我吃辣。他们说,父亲过于不同,是家里的异类一般的存在。我不能和他一样,至少要超越父亲。

“你爹不让你吃辣?那怎么行!咱江西人就是要吃辣!”祖父说道。

灼烧感从腹部传来,痛苦了许久后才被送往药庐治愈。反复多次,也就习惯了。

十年过去,回到老宅已经没有了多少记忆。往日的涂鸦还在墙上,银婆婆仍在管理老宅,继续父亲的安排。

也是这一年,我担任起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的抚养责任。因为他们总说什么长兄如父…父亲没了就该让儿子承担责任…

焦虑使我痛苦,看着比我小的兄弟姐妹,我只是蹲下问他们:“还记得我吗?”

二弟墨玄说着:“你是大哥,你是翰林哥哥。”

小妹墨青问我:“那哥哥知道我们是谁吗?”

我回答:“二弟是墨玄,小妹是墨青。我是大哥墨翰林。”

“从今往后,我来照顾你们,我们一起生活。”

那段日子虽然算不上很好,但我也不至于寂寞。

翰墨轩重新被打开,我带着两个兄弟姐妹参观。并和他们介绍里面的东西,告诉他们往后也可以到这里写功课。

墨青问我:“功课一定要来这里写吗?”

我愣住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必须到这里写功课。但是想到了过去父亲病重时,我在父亲的床上支着小桌写功课的日子…

“不是的。只是这里比较安静吧,我以前就是在这里写功课的。你们可以去自己喜欢的地方写。”我说着。

墨玄说道:“其实是过去母亲说过,哥哥是爹最疼爱的孩子,我们不可以去哥哥的地方。”

我有些惘然,但也的确如此。

我是家中长子,也是继父亲之后最有希望继续复兴家族的人。因为墨业林是天才,那他的儿子也一定是。

“但,天才之子非天才,不是假也不是祸。”墨翰林说道。

看着两个小朋友不太懂,墨翰林也不急解释。而是安抚他们:“往后和哥哥同吃住,就不需要在意哪里可不可以去,只要和哥哥、廉忠、银婆婆报备了再去。哥哥在身边,不用害怕。”

墨玄与墨青跟着哥哥生活了半月,家里就多了一个姐姐。对方比墨玄大一岁而已,但已经是两个小弟小妹的未来嫂嫂。

墨玄墨青坐在哥哥身边看着那位姐姐,对方看过来时总是微笑着,害得他们也跟着害羞。

“哥哥,什么是“天才之子非天才不是假也不是祸。”啊?”墨玄咬着鲜花饼问。

“嗯?你怎么还记得啊?”墨翰林好奇。

墨玄继续说:“上次那些奸商对银婆婆说话凶巴巴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说的,让他们都闭了嘴呢!好厉害啊!”

那位姐姐也跟着问:“这是什么意思?”

墨翰林解释:“天才,是上天亲自孕育的。而上天之孙非上天亲自孕育。那么我本就不该是天才,我是天生可以与天才有交集的人,而我的孩子也不需要天才来镶金边。他只需要精进自己的才能就足够了。这是父亲对我说的话,亦是祖父要和孙子说的话。”

墨翰林回答:“天才从不在乎名声是否响亮,在乎这些的都是庸俗之人。如果你连自己的才能都无法精进,那你谈什么天才?”

那日之后,两个儿童看见那位姐姐对哥哥似乎有了些许赞许。

后来餐桌上不再是日常的辣菜,还有些许清淡的菜系。餐前就听说了那位姐姐吃不习惯赣南菜,因而兄长就请师傅做了粤菜。

进膳时,墨玄埋头认真扒饭。而小妹墨青则是一直盯着姐姐看。

墨翰林问:“你在看什么?”

墨青回答:“姐姐吃的好慢。”

墨翰林看过去,只见对方连连摇头:“菜好…好吃,我就,就是患了气,气疾。”

墨玄问:“姐姐,你说话怎么这么慢呀?还有时候重复好些字…”

墨翰林出言提醒:“墨玄,这是姐姐的说话方式。”

墨青问:“姐姐叫什么名字?我们不知道呢。”

贺闵琳回答:“贺…贺闵,闵琳。门文闵,王林琳…”

艰难的一顿饭,贺闵琳被问得有些晕头转向。

问她为何喜欢蛇?为何喜欢玉石?为何喜欢苦涩酸甜?为何喜欢诗词画作?为何喜欢哥哥?

贺闵琳最后被问道无地自容,无奈扯了扯墨翰林的衣角求助:“这个…怎么答?”

墨翰林回答:“因为喜欢,哥哥姐姐才会在一起。另外不能只有喜欢,还要有责任与担当。这些都是支撑未来的重要之物,你们两个今天问得太多了,快吃膳。”

午后贺闵琳想去翰墨轩看书,墨翰林把钥匙给了她便去招呼弟妹的老师。

墨玄早就翻墙逃走,这一切基于哥哥很放心他能按时回家的诚信。而墨青则是带着贺闵琳去翰墨轩参观一下。

“翰墨轩我们经常来呢!哥哥在外堂书案上公务,我们就在偏室写功课。有时候哥哥会在偏室午休,醒来就可以继续公务。”墨青垫脚打开锁,带着贺闵琳进入翰墨轩。

贺闵琳看见进门左手边墙上的画作,询问:“这些都是你哥哥的画吗?”

墨青把钥匙放在桌上,她道:“是呀,那些都是哥哥和爹爹画的。我们的被哥哥挂在了家里,他说那些都是珍稀藏品,必须挂在外堂叫来客好好瞧瞧。”

贺闵琳跟着她进入偏室,看见了一张大床,榻上还有好几本书堆叠一起。另外的软枕上还放着一本看到一半夹着书签的书。

贺闵琳问:“这是,哥哥弄的?”

墨青摇头,她道:“是爹爹给哥哥弄的。据说前母生哥哥之前,爹爹就扩大了翰墨轩。在前母去世后,翰墨轩偏室就特意空了一个位置安了这张榻,只是为了方便照顾还小的哥哥。”

她拉着贺闵琳走到内室,指着一幅画解释:“这里画的就是哥哥小时候。他当时被父亲用很多软枕围着,那时候他好像才两岁,前母那时在外堂给爹爹和哥哥削橙子吃呢。”

贺闵琳问:“他喜…喜欢吃橙,橙子吗?”

墨青点头:“我们一家都喜欢吃~哥哥最喜欢吃水果了。每次我们午休醒来他都给我们削水果吃~”

后来墨青被伙伴叫走,贺闵琳一个人待在内室看书。

直到墨翰林走到翰墨轩公务,他并没有寻找贺闵琳,而是坐在案前继续忙碌。似乎忘记了贺闵琳在这里。

等到贺闵琳听见进入偏室的卷帘被拉起的声音,她探头看去。发现是墨翰林办公累了,进入偏室休息了。

她起身看向那幅画,上面写着——「翰林于未时午休至午后申时。为父必在申时前放下当下公务去削橙,仅是翰林爱吃甜橙。」

贺闵琳心想:“他喜欢吃橙子啊,那要不要继续这个习惯呢?”

她想着就把书合上了,小心翼翼离开了书房去往膳堂时。看见了正在削橙子的银婆婆,她打招呼:“婆婆好…”

银婆婆闻声转身,她点头回应:“少奶奶好啊,怎么没有午休呀?”

贺闵琳回答:“我不困。我是来,来问一下。墨…墨公子他,他现在什,什么时,时候醒?”

银婆婆回答:“今日会面夫子,大少爷就忙了会儿。还有一刻钟就要去叫他啦,少奶奶是想问大少爷醒来之后的事情吧?”

贺闵琳点头。

银婆婆说道:“大少爷申时睡醒就要吃点橙子,是老爷与他的习惯。不过老爷去世了之后他就跟着二叔他们去了抚州,回来之后也忙,很少吃了。”

银婆婆继续削,她道:“不过就算忙大少爷也会吃点。他从小就爱吃水果,夫人还在时就是夫人给爷俩削。”

贺闵琳见她难过,询问:“…夫人和,和老爷是…是怎么不,不在的?”

银婆婆回答:“被人冤枉、羞辱、贬低…总之那段日子对老爷是逼迫,对夫人更是折磨。夫人去了没几年老爷暴毙在了翰墨轩的床榻上…据说当时大少爷端着点心进屋,走到偏室看见老爷浑身是血躺在那里挣扎…随后便是一阵哭喊。”

银婆婆洗干净手,她道:“十年前后的对比真的好大,少爷如今长高又长俊了许多,可是不见往日活泼和多言。反而多愁善感的忧郁和寡言…”

后来贺闵琳跟着银婆婆去往翰墨轩,她在外面听银婆婆把墨翰林喊醒。对方起身洗了脸就走出来了。

墨翰林打了声招呼便拿起桌上的橙子吃。

银婆婆说道:“镖局那边来件,说是羡津城那边送来的。”

墨翰林点头,他道:“那应该是我师兄送来的,给我看看。”

贺闵琳坐在一旁喝茶,墨翰林说道:“你也尝尝?我们这边的橙是很出名的。”

贺闵琳回答:“我吃…吃过了。谢谢…”

墨翰林也不强求,他给贺闵琳续茶后便接过银婆婆递过来的信件。

*

师弟亲启:

闻师弟近来同贺家高女谈情,想来还有两三年才成亲?

我儿三月将产,届时请务必来一趟。一是请师叔叔题字添喜,二是给师叔叔未来添喜!

师兄上官介昇字。

*

那是一封请柬,是墨翰林远在羡津城的同门师兄的邀请。是请他参与满月宴与周岁宴。

墨翰林喃喃自语:“还有三个月才出生。这时通知我去参加满月宴和周岁宴?”

贺闵琳本来已经走进内室找出还未看完的那本书,忽然听到他这一句嘀咕,随即好奇停下悄悄地听。

银婆婆为他梳发,她问:“下面还有一封是京师的。”

他继续拆开看,是同门师弟万司空的来信。

上面是师傅的推荐信和师弟的招呼。说是他要来南方和师兄学习,但是再怎么多修辞也好,师傅的那句:“这个孩脑袋很难转弯总是转牛角尖,并且容易感情用事。你可要好好开导一下他。”

“师傅的新徒小空要来住几个月啊。”墨翰林心里想着就饮了一口茶,随即说道:“麻烦婆婆去偏院收拾一间新屋子出来吧,过几天有客人来长住。”

贺闵琳捧着书走出来发话:“我今晚就…就要走了。”

墨翰林惊愕抬头看去,他道:“今晚?”

贺闵琳提前说完他要问的话:“不…不吃饭。爹说…还要去…去魏公子府…上。”

墨翰林有些失落,他道:“这么着急?那你等等,我去叫人加紧备礼。”

贺闵琳制止:“不…不用!不用着急!”

墨翰林还是叫银婆婆去了,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都和闵琳加紧聊天。毕竟他很少有时间去看贺闵琳,另外这也是闵琳第一次来看他。

夜里闵琳要走了,他送了一幅画给她。随后不舍松开手送别了贺闵琳。

女娘离开后,记忆慢慢裂开。翰林之祖在镜前看着这位同名后人的往事——

年纪不到及冠的墨翰林在十三岁开始学习如何管理家中事物,在十五岁便接过家主的位置开始正式成为墨家的家主。

在十七岁时开设商会墨玉社,并重新启用祖上修用的运河。继续了父亲生前族内商务的改革,并在其中四年一次检验再在内容中把不足修改。

后来十八岁再会师兄上官府,合作上官府的文书工商会后便再次同北方有了合作。那是自他父亲去世十一年断了合作之后再次有了交集,甚至此后与北方还有皮草生意的交往。

墨翰林丧女当年便频频外出跑务,从西北中察觉宝石的商机便与岭南商会合作宝石的加工与饰品的产出。

后来三十三岁被圣上召唤入宫一年,提交了改革变法。随后不到半年便自行免职回了老家,继续自己的商人生活。

后来三十五岁忙于海上公务,墨翰林听闻岳母名下有帆船和海船,便与岳父借贷三年买下三个港口用以海务。后来三十八岁补款还贷,在北方帮助师弟万司空时写完《助册》半月后忽然离世。

墨家第二位天才逝世,而他唯一的孩子才刚刚出生没多久。

那一年他走得突然,圣上第二次召他时,已经见不到他了。

“回陛下,墨家长子已经离世了。”

“这么突然?”

“半年前,墨家长子听闻师弟万司空有难便匆匆赶来…随后匆匆离开。据说在回家路上…遇难了。”

“葬了?”

“找不全尸骨,翻了几座山才找到一条腿骨…而且…还不一定是。”

“……”

而那些消息带到墨家元老身边时,他们带着墨翰林残破的衣服和唯一一根腿骨去往雨龙庙上供。

夜晚东家被先祖托梦:“翰林在外面回不来,他带着使命在外面奔波。看好他的儿子,知道吗?”

“他们家三代都是短命鬼,沾点关系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啊。”

“真的假的?”

“你要不看看隔壁申裴和张廉?一个残了、另一个废了!现在他的儿子都是个魔童,谁敢!”

“谁不是看在墨翰林有点脑袋的份上才去低声下气去求他啊?”

“可是…墨翰林不是外人吗?怎么生的儿子…那么恐怖啊?他自己都是个面瘫,儿子怎么动不动就咬人…”

“你…!你闭嘴!再说就要没命的!”

那些阴谋,在黑暗中被听见。

千佛寺里为死去的丈夫诵经的女人簌簌落泪,而千佛寺外的男人却是忍无可忍杀了对方。

两人中,其中的一位被杀,另外一位则是一边拉着倒在地上颤抖的伙伴而哀求。

“廉忠…廉忠你干什么!墨…墨翰林他爹害死了你爹…还把你培养成替墨翰林卖命的傀儡!你怎么就可以这么心甘情愿?你不想给你爹报仇吗?”未重伤者质问。

而作为墨翰林的心腹,廉忠踹了一脚对方。他道:“我们廉家本来就是效忠墨家的。而且我爹不是被先主害死的!我不会离开墨家,我会看着小少爷长大,代替翰林保护好夫人和少爷!”

廉忠放了生还者,他道:“我要对得起我的父亲、要对得起我的名字、更要对得起墨家对我们的恩!翰林救我无数次水深火热中,我既然叫“忠”。便要尽其心与志…!你走你的,我从我命。我不会离开墨家的。”

“你!你这是傻吧?!”

廉忠原本收了刀,转身侧首对身后的人说道:“不忠之人,何懂主死之悲?滚!”

再次步入千佛寺,沾血的刀点红地上青板。廉忠看着跪在蒲团上的夫人,他问:“夫人,小少爷今日失控…已暂时捆绑在室内。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贺闵琳停止诵经,她手里的佛珠仍在被拨动。

“廉忠。”贺闵琳出声。

廉忠回应:“夫人,有何吩咐?”

贺闵琳看着桌上的那只银镯,她道:“你说,如果哪天墨封失控,并“不慎”被人反击了怎么办?我是悔还是幸…我该如何面对这个小孩?我该如何照顾他?”

廉忠沉默一瞬,回答:“夫人,少爷天生如此不能怪您胎生所致。两相杀性的孩儿在墨家仍有计数…少爷如此其实是…是…翰林的原因。”

贺闵琳问:“他的原因?”

廉忠不忍,但也不想隐瞒。他继续说:“先主业林便是因为一人分裂家族三面情绪被视为“异类”。先主之所以安安静静如常人,便是因为天生的冷漠、杀性和郁压联合三生才勉强不让束生爆裂…”

“翰林的束生…其实在很多年前就因为压不住三种情绪而爆裂了。往后他所做的一切…看似服从束生,其实是自我隐忍。”廉忠有些不确定。

情绪过于强烈以至于“束生”都无法控制?如今安安静静却是克制自己?

贺闵琳疑惑:“既然没有了“束生”的压制,那应该会大开杀戒才对。那为什么翰林却没有…?”

廉忠叹气,他道:“翰林确切没有亲自杀人,但不代表他没有杀过人。”

贺闵琳惊愕,她问:“那他…到底杀了多少人?”

廉忠被夫人注视,他不忍也不愿。最后说出一个数——近百人。

“他的仇人、宿敌;不服他、欺骗他的商人;诬陷、羞辱、辱骂他的人;背着他受赂、公账私改、公报私仇、公费私用等一切不公的小人…都会被他杀掉…”

贺闵琳有些发慌,她道:“那他…杀的也不算多吧?”

廉忠继续说:“夫人还知小舅兄吗?当年翰林借了钱也不指望对方还…后来小舅兄的兄弟知道了这件事便频频要挟小舅兄签字来借钱。大概是小姐刚走那会儿…翰林知道了这件事,那晚出门就是因为我们把人找到了。”

“他带着小舅兄上门抓人,事毕补偿了小舅兄的精神钱,转头就叫人进去把那人家全家杀了…”

贺闵琳面露惊恐之色,她无法想象平日安静守分的丈夫竟然这么残忍。

廉忠看着夫人不对劲,他道:“您还听吗?”

贺闵琳咽了口口水,说道:“你继续…”

廉忠也紧张,他倒了杯水喝完。说道:“一群人闯入院子,把男人吓了一跳。翰林把人打昏绑起来就命人进去把他的家人抓起来…”

“那个男人看着自己的爹妈、妻子、孩子六个人被活活打死…再看见他们在血泊中被分尸…翰林的脚都被“束生”咬烂了,他竟然面不改色地拎起那个男人说道:“你借我小舅子的名义在我这里借钱,凭你一家七口人的肉可不够借走的钱,你说该怎么办?”。”

贺闵琳问:“怎么办…”

廉忠看向夫人,他道:“翰林得不到答案就把他绑走了…逼他看着自己的家人被一群人分工做成不同的东西。”

“老人的皮肉炖烂给穷人吃,他们的骨头很脆便磨碎作骨粉给了农工。女人的血肉被分离装起来,肉卖给贵族吃了滋阳补阴,血卖给贵夫人饮用美容。女人的骨头白净美丽,翰林就命人把那个女人的骨头拆下来做成饰品…她的胸骨被填充了商会里的那盏百骨灯…”

“至于那三个孩子,至少内脏还没烂…卖给了猪肉铺的老板。唯独脑花翰林没有卖,反而喂了狗。小孩儿没有什么值得做工,他们小小的骨头和母亲的骨头一起被做成了饰品…那段时间的骨饰就是源自那一家人…翰林不给夫人戴,也是怕阴鬼上身。”

“翰林不信佛,不是心虚所作所为。其实是他不屑鬼神佛,他不觉得自己做的有错。他只是做了一个人本该做却不被允许做的事情…那时我劝过他,但他并没有听。”廉忠垂眸解释。

贺闵琳追问:“那那个男人结果怎么样?”

廉忠深呼吸,他道:“那个男人最后活着被做成了人彘。翰林叫人把他泡在石灰缸里,再用他的四肢做成菜给他自己吃…其中还有他家里人的血肉。那个男人边吃边吐…最后他死在了清晨。”

“翰林叫人剖开男人的身体,挑出内脏切成块用于府上的绿植养料。所以府上的蔷薇之所以开得艳丽,不只是因为其中品种是云南的,很多都是拿人的血肉当了肥料给它们吃了。”廉忠解释。

贺闵琳问:“那他最严重的一次是什么时候?”

廉忠回答:“他杀了祖父之后就更想杀了二叔墨忆林,然后就此收手。结果上次不仅没杀成…反而让二叔记住了。恐怕翰林的死就是因为二叔…他走之前还和我交代过要照顾好您和少爷…”

贺闵琳震惊,墨翰林竟然连自己的祖父都杀了…当时他收到祖父的病重书急匆匆独自一人回去。结果回来就说祖父病死了…已经安排了丧事。

难道就是那个时候,他杀了人…

“他自己杀的爷爷吗?”贺闵琳颤抖着问。

廉忠愣住,随后沉默。但是这个回答很显然是一种认可。

“他没和我说怎么杀的,就和我说了是他自己杀的。但是我听申先生说,想杀死祖父的不只是翰林一个人…”

贺闵琳继续问:“既然不只有翰林一个人,那申裴还知道什么吗?”

廉忠摇头,他道:“翰林知道申裴说了这件事就警告了他。后来申先生为何升官离开赣州,其实也和翰林有关系。至少翰林觉得申裴既然都说这种事出来就没有了更多意义…但是鉴于是好友,他最后不忍杀手,把对方一家送去了京师。”

贺闵琳惊呼:“仅仅只是不忍吗?如果他忍心…岂不是申裴一家都得死!”

廉忠点头。

贺闵琳喃喃自语:“太疯狂了…”

廉忠继续说:“小舅兄也是因为那晚偷看,也成为了翰林手下的一把刀。前几年翰林刚走,我们就让他出去避风头了。好几位股东都希望少爷长大了可以继承翰林的手段,如今得知少爷是两相杀性,已经有股东下注买少爷比翰林更有做派…”

“翰林应该不知道少爷的事情。加上他之前说过他要去了解墨家的祖宗的故事。那位成为神且为龙的族人,不过我觉得很扯。”廉忠如实说道。

贺闵琳捏紧手里的手炉,说道:“他做的事情过于残忍,以至于孩子们也受到了影响吧…但是他不信鬼神…那就不会是事外的原因…是我的原因。”

廉忠马上单膝跪地,与贺闵琳解释:“夫人,尽管您也恨翰林…可是不要觉得小姐早夭和少爷不智是您的问题。翰林虽然也无爱于夫人,可是到底他明白女人一直都是被视作悲剧的开头。他一直强调不论是什么都不可以让夫人有过多负担!您若真无法接受,他留了很多遗产给您,不过您签休书之后,就必须要把少爷杀了。”

贺闵琳刚刚还在恍惚,听到要杀子马上冷静下来。她道:“廉忠…你过去是不是也会疑惑我为什么会恨墨翰林?毕竟他如此优秀、英俊甚至家世很好…”

廉忠摇头,他道:“我确实疑惑,但是我并不会因为翰林的本身质疑您。只是觉得指腹为婚,为何还是选择了他?您明明很早之前就可以与他和离,偏偏忍他忍到了现在。”

贺闵琳本垂头,听到廉忠这番话便抬头看向他。

“因为他的父亲和岳父都想杀了他。我就成了这条桥的锁链…助他们走向墨府刺杀墨翰林。他的死…除了我们家里人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

“墨翰林是“雨龙的眼泪”,偏偏他的泪已经流干。而他的儿子却是“雨龙的龙爪”,天生的杀性强烈…我不理解翰林之祖留下的诅咒到底是罪还是福。束生根本就是为了让遏止他们变态的杀性和冷漠。”

“我受够他的冷漠虐待,以至于过去我怎么打他都可以。偏偏他不可以打我!”贺闵琳忽然流泪说道。

廉忠震惊,问:“夫人…为何…”

贺闵琳站起身,她道:“我知道我走不远,我也知道他这条路还需要继续走…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恨还是不恨了。既然我的儿子注定是要走这条路维持生计,那作为母亲…也必须从就,以便日后教育。”

她拿起一旁的油壶,看了一眼便砸在地上。随后端着烛台点燃了一旁的帘子,廉忠见她淡定便问:“夫人也不信了吗?”

贺闵琳摇头,她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也可以是“有其夫必有妇从之。”我也觉得信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既然是命中注定的,何不尝试去改变一下?”

“墨封这个孩子至少不能像他的死鬼老爹一样,他必须要有人性。而不是只会杀人完事…贺家的教育,他必须听。”

第十七章《忆·承父业续伟绩》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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