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信离篇：灯火阑珊
深秋的长安，金黄的银杏叶铺满了朱雀大街。公孙离提着刚买的桂花糕，脚步轻快地穿过熙攘的人流。今日她特意告了假，只因前日收到李信托人带来的字条，约她在西市的茶馆相见。
想到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将军，她的唇角就不自觉地上扬。自从百花宴后，他们见面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有时是李信来幻舞坊接她下值，有时是她去军营送些自己做的点心。虽然他还是话不多，但眼中的温柔却与日俱增。
“公孙姑娘！”
熟悉的低沉嗓音从身后传来。公孙离转身，看见李信站在一株银杏树下。今日他难得穿了常服，墨青色的长衫衬得他身姿挺拔，只是那拘谨的站姿还是泄露了军旅生涯的印记。
“李将军，久等了。”公孙离小跑着上前，发间的银杏步摇轻轻晃动。
李信的目光在她步摇上停留一瞬，耳根微红：“刚到。”
两人并肩走在熙攘的街市上。秋日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公孙离不时驻足在小摊前，一会儿拿起个泥人把玩，一会儿又对糖画表现出好奇。
李信始终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沉默地看着她雀跃的身影。当她在一个卖首饰的摊前停留太久时，他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前面有家糖炒栗子，要去尝尝吗？”
公孙离惊喜地转头：“将军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糖炒栗子？”
李信别开视线：“上次见你买了。”
这话让公孙离心尖一颤。原来他连这样的小事都记得。
买栗子时，李信仔细地挑了一包，剥开一颗递给她。公孙离正要接过，他却突然收回手，仔细吹凉了才重新递过来。
“小心烫。”
这个细微的举动让公孙离怔了怔，接过栗子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掌，两人都微微一怔。
“甜吗？”李信轻声问。
公孙离点点头，将栗子放入口中，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不及心中甜蜜的万分之一。
午后，他们登上大雁塔。站在塔顶远眺，整座长安城尽收眼底。秋风拂过，檐角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时候，父亲常带我来这里。”李信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柔和，“他说从这里能看到长安最美的日落。”
公孙离安静地听着，这是李信第一次主动提起家人。
“后来父亲战死沙场，我就再也没来过。”他的目光望向远方，“直到遇见你。”
这话中的含义让公孙离心头一热。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以后，我陪将军来看。”
李信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力道轻柔却坚定。
下塔时已是黄昏。两人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很长。
“将军今日怎么想起约我出来？”公孙离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
李信脚步微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盒：“前日剿匪时，看到这个…觉得适合你。”
锦盒里是一对银丝编织的银杏项链，做工精致，叶片上的脉络都清晰可见。
“我帮你戴上。”李信轻声道。
他笨拙地为她戴上耳坠，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后颈。公孙离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心中不由莞尔。
“好看吗？”她仰头问，项链在暮色中闪着细碎的光。
李信注视着她，眼中映着街边的灯火，格外明亮：“好看。”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不知哪家贵人在放河灯，无数盏莲花灯顺流而下，将整条河道点缀得如同天上的银河。
“我们也去放一盏吧？”公孙离拉着李信跑到河边。
她挑了一盏并蒂莲形状的河灯，认真地在灯上写下愿望。李信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眼中满是柔情。
“将军不许个愿吗？”公孙离将笔递给他。
李信犹豫片刻，接过笔在灯上写下几个字。公孙离好奇地想看，他却已经将河灯放入水中。
“写的什么？”她忍不住问。
李信看着她，目光深邃：“你。”
仅仅一个字，却让公孙离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她低下头，唇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河灯顺流而下，混入万千明灯之中。李信忽然轻声吟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公孙离惊讶地抬头：“将军还会吟诗？”
“少时学过。”李信微微侧过脸，耳根在灯火的映照下泛着红晕，“只是觉得……此情此景，再合适不过。”
夜色渐深，两人沿着河岸慢慢走着。路过一个卖元宵的小摊，李信停下脚步：
“饿了吗？”
公孙离这才想起他们还没用晚膳。小摊摆在河边的柳树下，只挂着两盏灯笼，却坐满了食客。他们好不容易寻了个位置坐下，老板很快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元宵。
“小心烫。”李信照例先试了温度，才将碗推到她面前。
元宵是芝麻馅的，甜而不腻。公孙离小口吃着，抬头时却发现李信正看着她，碗里的元宵一个未动。
“将军怎么不吃？”
李信轻轻摇头，毫不犹豫地说：“看你吃就好。”
这话太过直白，公孙离险些被元宵噎住。她慌忙低头，脸颊微红，却怎么也掩不住唇角的笑意。
李信也反应过来，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尴尬的咳出声：“咳咳……”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处暗巷时，李信忽然拉住她：“等一下。”
“怎么了？”
李信没有回答，只是抬手从她发间取下一片银杏叶：“沾到头发上了。”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拂过发丝时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公孙离仰头看着他，忽然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将军…”她轻声唤道。
“嗯？”
“下次休沐日，我们去看枫叶好吗？”
李信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漾开笑意：“好。”
将他送到军营外时，公孙离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香囊：“给将军的。”
香囊上绣着银杏图案，针脚细密，一看便知费了不少功夫。李信接过香囊，珍重地收进怀里：
“谢谢，我很喜欢。”
月光如水，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分别时，李信忽然叫住她：
“阿离。”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公孙离转身，看见他站在月光下，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今日……我很开心。”
公孙离嫣然一笑：“我也是。”
她转身离去，步态轻盈如蝶。李信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倩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香囊，轻轻握紧。
而此时已经走远的公孙离，也在拐角处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银杏项链，眼中满是甜蜜。
夜风拂过，满城灯火次第熄灭，唯有天边那轮明月，静静见证着这份悄然滋长的情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