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云缨赵怀真篇：心动的讯号
云梦泽的清晨总是蒙着一层薄雾，水汽在莲叶间凝结成珠，又在初升的日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芒。赵怀真如常在临水的平台上打坐，只是今日，他的气息比往常要紊乱些许。
自从那日云缨闯入这片静谧之地，他维持了十余年的修行节奏就被彻底打乱了。那个红衣少女像一团跳动的火焰，不管他如何冷淡以对，总能找到理由出现在他身边。
“赵怀真！”
清脆的嗓音划破晨雾，云缨提着长枪蹦蹦跳跳地跑来，枪缨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她今日像往常一样穿着那件火红的练武服，即便是清晨整个人仍就是那么的活力四射。
“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她献宝似的从怀中取出几颗莲蓬，“最新鲜的莲子，可甜了！”
赵怀真缓缓收势，睁眼便看见她笑盈盈的脸。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此刻正期待地望着他，让他准备好的说教都堵在了喉间。
“修行之地，不宜喧哗。”他终究还是维持着平日的语气，只是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云缨也不恼，自顾自地在他身边坐下，熟练地剥起莲子：“知道啦知道啦，你先尝尝嘛。”
她将一颗剥好的莲子递到他唇边，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赵怀真下意识地后退，耳根微微发热：“我自己来。”
云缨笑嘻嘻地收回手，把莲子丢进自己嘴里：“不吃算了。对了，我今天来是有正事的。”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烫金的请柬：“下月初七是稷下学宫的演武大会，我报了名，你来给我助威好不好？”
赵怀真接过请柬，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的手指，两人都微微一怔。
“我平日不出云梦泽。”他移开视线，将请柬放在膝上。
云缨凑近些，眨着眼睛看他：“就破例一次嘛！我可是要在所有人面前展示新悟的枪法，第一个就想让你看见。”
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带着莲子的清甜。赵怀真垂眸看着请柬上飞扬的字迹，忽然想起昨夜师尊的话。
“怀真，你近日心绪不宁，可是遇到了什么牵挂？”
他当时未能回答，此刻却似乎有了答案。
“若那日无事……”他轻声道，“便去一趟。”
云缨顿时笑开了花，开心地又剥了颗莲子塞进他手里：“说定了！不许反悔！”
这一次，赵怀真没有拒绝。莲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还带着她指尖的温度。
接下来的日子，云缨来得更勤了。有时是带着新学的点心，有时是捧着开得正好的花枝，更多时候是拖着长枪来与他切磋。赵怀真从最初的无奈，到渐渐习惯，最后竟会在她该来而未至时，不自觉地望向桃林小径。
这日午后，云缨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还带着比武后的薄汗。
“赵怀真，快帮我看看这招！”她不等调匀呼吸就举起长枪，“我总觉得最后收势的时候不够流畅。”
她演示了一遍新悟的枪法，红衣在风中翻飞，如一朵盛放的石榴花。赵怀真静静看着，忽然起身折下一段桃枝。
“看好了。”
桃枝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优美的弧线。没有凌厉的杀气，没有炫目的光华，只是最简单不过的起承转合，却暗合天地至理。
云缨看得痴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枪法”，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如云卷云舒，似流水潺潺。
“这是……”
“道法自然。”赵怀真收势，将桃枝递给她，“你的枪法太过追求凌厉，反而失了本真。”
云缨接过桃枝，若有所思。她学着赵怀真的样子缓缓起舞，起初还有些生涩，渐渐地却摸到了几分韵味。当她终于完整地舞完一套时，惊喜地发现一直困扰她的滞涩感竟然消失了。
“我明白了！”她眼睛亮晶晶的，“要像水一样，是不是？”
赵怀真轻轻颔首，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云缨看呆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虽然很淡，却让那张总是清冷的面容瞬间生动起来。
“你笑起来真好看。”她脱口而出。
赵怀真立即敛起笑意，别过脸去：“胡说什么。”
云缨却不怕他这副模样，笑嘻嘻地凑过去：“以后多笑笑嘛，整天板着脸多没意思。”
她靠得极近，赵怀真甚至能数清她长长的睫毛。就在他不知该如何应对时，云缨突然惊呼一声：“你的袖子怎么了？”
他低头看去，才发现右袖不知何时裂了道口子。
“定是方才被桃枝划破的。”云缨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衣袖，“脱下来我帮你缝。”
赵怀真还未来得及拒绝，外袍已经被她利落地褪下一半。他僵在原地，看着她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针线，认真地缝补起来。
阳光透过桃枝的缝隙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赵怀真忽然发现，她安静下来的模样，竟比舞枪时还要动人。
“好了！”云缨咬断线头，得意地展示她的成果。裂缝处被她绣上了一枝小小的桃花，粉色的花瓣栩栩如生。
赵怀真看着那朵桃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云缨却拍拍他的肩：“不用谢！对了，演武大会你可一定要来啊，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她说完便提着长枪跑走了，留下赵怀真对着袖口的桃花发怔。
演武大会那日，稷下学宫人声鼎沸。赵怀真如约而至，一袭白衣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立在角落，目光始终追随着场上那个红色的身影。
轮到云缨上场时，全场沸腾。她今日特意梳了利落的高马尾，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当裁判宣布开始时，她的枪法却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没有往日凌厉的攻势，没有炫目的技巧，她的每一招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圆融自如。枪尖划过空气的轨迹，竟与那日赵怀真演示的桃枝如出一辙。
“这是……云梦泽的功法？”看台上有人惊呼。
赵怀真静静地看着，眼中泛起波澜。他认出那是他演示过的招式，却被她巧妙地融入了自己的枪法之中。更让他动容的是，她在舞枪时，目光始终望着他所在的方向。
当云缨以一套行云流水的枪法赢得满堂彩时，她突然收枪而立，朝着赵怀真的方向深深一礼。
全场哗然中，她抬起头，朗声道：“这套枪法，名为《云梦》。”
赵怀真只觉得心口被什么撞了一下。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他转身离去，却在学宫后的桃花林中停下了脚步。
不多时，云缨追了上来，脸上还带着获胜的兴奋：“怎么样？我的惊喜不错吧？”
赵怀真转身看着她，忽然伸手拂去她发间的一片落花：“为何要叫这个名字？”
云缨的脸一下子红了，声音也轻了下来：“因为……那是我遇见你的地方啊。”
四目相对，桃花簌簌落下。赵怀真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忽然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心绪不宁是为何故。
“云缨。”他轻声唤道。
“嗯？”
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簪。簪身通透，簪头雕成云纹，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给你的贺礼。”他小心地为她簪在发间，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什么珍宝。
云缨摸了摸发间的玉簪，眼中漾起笑意：“帮我戴上好不好？”
赵怀真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仔细地为她调整发簪的位置，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耳垂。
两人都微微一颤。
“赵怀真，”云缨突然小声问道，“我现在……算不算是特别的人了？”
桃花的香气在风中弥漫，远处传来演武大会的喧闹声。赵怀真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终是轻轻点头。
云缨立即笑开了，那笑容比春日的阳光还要明媚。她突然红着脸凑上前，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
“明天我去云梦泽找你！”
赵怀真怔在原地，脸颊上柔软的触感还未消散。他望着那个红色的身影消失在桃林深处，许久，轻轻抚上被她亲过的地方。
桃花依旧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他的肩头，他红着脸嘴角却微微上扬。
从云梦泽到稷下学宫，从清修之地到喧嚣演武场，一段缘分悄然生根发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