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瑜乔篇：弦歌知雅意
吴郡的春日来得格外早，桃花才绽新蕊，柳絮已纷飞如雪。
周瑜端坐于驿馆的琴室中，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抚。一曲《阳春》从他指尖流淌而出，清越的琴音惊起了檐下栖息的燕子。
“公瑾的琴艺越发精进了。”
孙策斜倚在门边，含笑望着挚友。他今日换下了戎装，着一身月白常服，倒是少了几分战场上的肃杀，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风流。
周瑜停下手，琴音余韵在室内袅袅散去“伯符今日怎么得闲来听琴？”
“带你去见个人。”孙策笑得意味深长，“乔公府上今日设宴，为了感谢上次的你出手营救大乔，特意请了你我。”
“乔公？”周瑜微微蹙眉，“可是那位号称‘江东第一琴师’的乔公？”
“正是。”孙策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听说他府上藏着古谱《广陵散》，你不想去见识见识？”
周瑜眼中闪过讶色“失传已久的《广陵散》？这倒真要去看看。”
两人来到乔府时，宴席已备好。乔公亲自在门前相迎，寒暄几句后，便引着他们往花园走去。
“今日特意请了两位将军来，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乔公捋着胡须笑道，“老夫新得一张古琴，想请周将军帮忙品鉴品鉴。”
周瑜谦逊一笑“乔公面前，晚辈岂敢班门弄斧。”
说话间，已来到花园中的水榭。只见临水的亭台中，一个粉衣少女正低头抚琴。春日的暖阳透过雕花木窗，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这是小女小乔。”乔公介绍道，“平日里最喜音律，听说周将军琴艺超群，非要缠着老夫请将军来指点一二。”
小乔闻声抬头，露出一张娇俏灵动的脸。她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间却已见倾城之姿。见到周瑜，她站起身盈盈一礼，腕间的银镯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久闻周将军大名，今日终于得见。”
周瑜还礼，目光落在她方才抚的那张琴上“这张琴……”
“将军好眼力。”小乔嫣然一笑，“这正是家父新得的古琴‘焦尾’。”
周瑜走近细看，只见琴身古拙，漆色沉静，果然是把难得的好琴。
“不知周某可否试弹一曲？”他问道。
“将军请。”小乔侧身让开，眼中闪着期待的光。
周瑜在琴前坐下，指尖轻拨琴弦。清越的琴音响起，如玉石相击，余韵悠长。他微微颔首，随即奏起一曲《高山流水》。
琴音起初清越明净，如山间清泉叮咚；继而转作磅礴之势，似飞瀑直下三千尺。园中的鸟雀闻声而来，在水榭外盘旋不去。连池中的锦鲤都聚到岸边，静静聆听。
小乔听得入了神。她自幼习琴，却从未听过如此精妙的演奏。周瑜的指法娴熟自如，更难得的是琴音中蕴含的情致，让人仿佛亲眼见到那巍巍高山、潺潺流水。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妙极！”乔公率先抚掌赞叹，“周将军琴艺超群，果然名不虚传。”
小乔却歪着头，若有所思“将军的琴音虽然精妙，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乔公脸色微变“不得无礼！”
周瑜却抬手制止，饶有兴趣地看着小乔“愿闻其详。”
小乔走到琴前，轻声道“将军可知道这‘焦尾琴’的来历？”
“据说是蔡邕闻灶下烧火之声，救出一段良木所制。”周瑜答道。
“正是。”小乔指尖轻抚琴身，“这张琴生于烟火，长于磨难。将军方才的琴音太过完美，反而失了它本真的韵味。”
周瑜微微一怔，随即若有所悟“请姑娘指教。”
小乔在琴前坐下，信手弹起方才的《高山流水》。同样的曲子，在她指下却多了几分灵动活泼。她不时即兴加入几个变调，让整首曲子听起来更加生动自然。
周瑜凝神细听，眼中渐渐泛起惊艳之色。小乔的琴技或许不如他娴熟，但那份浑然天成的灵性，却是他苦练多年也难企及的。
“受教了。”周瑜由衷赞叹，“姑娘说得对，音律之道，贵在真性情。”
小乔停下抚琴，俏皮一笑“那将军要不要跟我合奏一曲？”
“求之不得。”
两人并坐琴前，周瑜奏主旋律，小乔即兴伴奏。明明是初次合作，却默契得如同多年知音。琴音时而清越如鹤唳九天，时而缠绵如春蚕吐丝，听得在场众人如痴如醉。
孙策悄悄对乔公道“看来今日是来对了。”
乔公抚须微笑，眼中满是欣慰。
一曲奏罢，小乔转头看向周瑜，眼睛亮晶晶的“将军可知方才我们合奏的是什么曲子？”
周瑜摇头“还请姑娘赐教。”
“这是《求凰》。”小乔嫣然一笑，“传说凤凰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这曲子讲的是一只凤凰寻找知音的故事。”
周瑜心中一动，对上她含笑的眼眸，忽然明白了什么。
“看来今日不只是来品琴的。”孙策在一旁打趣，“更是来寻知音的。”
这时，侍女端来茶点。小乔亲自为周瑜斟茶，动作优雅从容。
“听说将军不仅精通音律，还善于兵法？”她好奇地问。
“略知一二。”周瑜谦逊道。
小乔却道“音律与兵法看似不相及，其实道理相通。都要讲究节奏韵律，都要懂得随机应变。”
周瑜眼中闪过惊喜“姑娘高见。”
两人从音律谈到兵法，又从诗词聊到棋艺，越聊越是投机。周瑜发现小乔虽年纪尚小，却聪慧过人，许多见解都让他耳目一新。
夕阳西下时，周瑜和小乔才依依不舍地结束谈话。
“今日与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周瑜真诚地说。
小乔低头浅笑“将军过奖了。若是将军不嫌弃，日后常来府上切磋可好？”
“一定。”
临别时，小乔送周瑜到府门外。她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环，递给周瑜。
“这是？”
“这是‘同心环’。”小乔轻声道，“据说有缘人各执一环，纵使相隔千里，也能心意相通。”
周瑜郑重地接过玉环，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回赠“这枚玉佩随我多年，今日赠予姑娘，愿它护你平安。”
小乔接过玉佩。她抬头看向周瑜，眼中波光流转“那……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回驿馆的路上，孙策看着周瑜唇角的笑意，忍不住打趣“看来我们周郎的春天到了。”
周瑜摩挲着手中的玉环，但笑不语。
是夜，周瑜在驿馆抚琴，琴音比往日多了几分温柔缱绻。他想起白日里小乔抚琴时的模样，想起她灵动的眼眸和俏皮的笑容，指尖的旋律不自觉地化作了一首全新的曲子。
曲调婉转缠绵，如春风拂面，如柳絮轻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首即兴而作的曲子，后来会传遍江东，名为——《长相思》。
而此时乔府之中，小乔正对灯把玩着那枚玉佩。玉佩上刻着精致的云纹，在灯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她轻轻哼着白日里与周瑜合奏的《求凰》，唇角扬起甜蜜的弧度。
窗外，一轮新月挂上柳梢，悄悄见证着这段刚刚萌芽的情缘。
弦歌知雅意，曲终见真心。在这吴郡的春日里，一段传颂千古的佳话，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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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作者：本章和上一章有些关联，建议两章一起食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