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司命司缘篇：红线缠心
云海之巅，天机阁静静悬浮于万丈高空之上，琉璃瓦在月光下流淌着清冷的光泽。这里是执掌凡人命运之地，无数根细如发丝的红线从阁中延伸而出，通向下方万家灯火。
大司命独自坐在观星台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着悬浮在空中的命盘。命盘上星辰流转，每一颗星子都代表着一个凡人的命运。他的目光淡漠，仿佛看尽了千年沧桑。
“又是一对痴男怨女。”他指尖轻点，将两颗即将相撞的星子轻轻拨开，“缘分太浅，强求无益。”
作为执掌命运的大司命，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工作。千年来看尽悲欢离合，让他的一颗心也变得如同脚下的云海一般，看似柔软，实则冰冷。
就在他准备将注意力转向下一对星子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大司命大司命！快看这个！”
少司缘蹦蹦跳跳地跑上观星台，手中捧着一对闪着微光的星子。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的罗裙，发间别着的桃花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整个人像是春日里最明媚的那抹光华。
“这对有情人明明缘分很深，你为什么要把他们的红线弄得这么细呀？”少司缘凑到他身边，指着命盘上两颗若即若离的星子，语气里带着不满。
大司命微微蹙眉“缘分太深，执念便深。情深不寿，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
“可是……”少司缘还想争辩，却被大司命打断。
“司缘，你执掌缘分已有百年，不该还是这般心性。”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过深的缘分，往往酿成悲剧。我这是在帮他们。”
少司缘撇了撇嘴，在他身旁坐下“你就是太死板了。要我说啊，既然有缘分，就该让他们好好在一起才对。”
她说着，悄悄伸出手指，在那两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红线上轻轻一点。柔和的光芒从她指尖流淌而出，那两根红线瞬间变得鲜亮了几分。
“你……”大司命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样多好看。”少司缘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步摇上的桃花瓣随之轻颤，“你看，他们现在多幸福。”
命盘上，那两颗星子果然靠得更近了，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大司命轻轻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他早已习惯了少司缘这般任性妄为。百年来，这个活泼开朗的小司缘总是能轻易打破天机阁千年不变的沉寂。
“对了，我今天在月老那里学了个新法术！”少司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一根红线，“听说这样系上，就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说着，就要往大司命手腕上系。
大司命迅速收回手，眉头微蹙“胡闹。”
“试试嘛！”少司缘不依不饶地追过来，“就试一下！”
两人一个躲一个追，在观星台上闹作一团。少司缘手中的红线在月光下闪着奇异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大司命原本整齐的发鬓被她闹得有些散乱，几缕银发垂落额前，让他千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够了。”他握住少司缘妄图给他系红线的手腕，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警告。
少司缘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般，睁大了眼睛“哎！大司命，你耳朵红了诶！”
大司命立刻松开她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尖。那触感确实有些发烫。
“是月光太亮。”他转过身，重新整理好衣冠，又恢复了那副清冷模样。
少司缘在他身后偷偷笑着，将红线仔细收好。她最喜欢看大司命这副模样，千年冰山偶尔融化的瞬间，比任何星辰都要好看。
“说起来，明日就是七夕了。”少司缘重新在他身边坐下，托着腮看向下方的万家灯火，“凡间一定很热闹吧？”
大司命没有回答，只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人间灯火璀璨，每一盏灯后都有一段正在上演的缘分。千年来看尽悲欢，他早已习惯了作为一个旁观者。
少司缘却突然站起身，眼中闪着期待的光“我们偷偷下凡去看看好不好？就一会儿！”
“不可。”大司命想也不想地拒绝，“天规森严，你我身为司命，岂可擅离职守。”
“就一个时辰！”少司缘双手合十，眼巴巴地望着他，“我还没见过人间的七夕呢……”
大司命原本坚定的心，在她的目光中微微动摇。他想起百年前，少司缘刚刚执掌缘分时，也是用这样期待的眼神望着他，问他凡间的恋人是否真的会对着星空许愿。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说“凡人之愿，如同萤火，转瞬即逝”。
如今百年过去，这颗司掌缘分的心，却依然如同初生般赤诚。
“大司命……”少司缘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小声哀求。
大司命低头看着拽住自己衣袖的那只小手，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一个时辰。”
“太好了！”少司缘立刻眉开眼笑，拉着他就往云梯跑去，“我们快走！”
两人化作两道流光，悄无声息地落入凡间。
长安城内果然热闹非凡。街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鸳鸯戏水，并蒂莲花，每一盏都寄托着美好的祝愿。年轻的男女们手持巧果，在月下互诉衷肠。护城河边，无数盏河灯顺流而下，将整条河流点缀成了一条流动的星河。
少司缘好奇地东张西望，时不时在一个个小摊前驻足。
“你看这个泥人捏得多好看！”
“这个香囊的味道真好闻！”
“那些人在做什么？是在放河灯吗？”
大司命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像个孩子般雀跃的身影，千年冰封的心竟也生出几分暖意。
少司缘在一个卖河灯的小摊前停下，挑了一盏并蒂莲形状的河灯。她转头看向大司命，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我们也放一盏吧？”
大司命本想拒绝，但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默默付了钱，看着少司缘小心翼翼地将河灯放入水中。
“要许愿吗？”少司缘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轻声说道，“希望天下所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
大司命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河灯的暖光映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中。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或许偶尔纵容她的任性，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知道吗？”少司缘突然睁开眼，转头看向他，“在凡间，一起放河灯的人，据说会缘分很深哦。”
大司命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
“时辰到了。”他轻声道。
少司缘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热闹的街市，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回到天机阁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少司缘玩得累了，靠在观星台的栏杆上打起了瞌睡。她的头一点一点的，步摇上的桃花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
大司命轻轻解下自己的外袍，小心地披在她身上。这个动作惊动了她，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大司命……”她揉着眼睛，声音带着睡意，“我们明天还能去吗？”
“看情况。”大司命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
少司缘满足地笑了笑，又沉沉睡去。
大司命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想起今夜在凡间看到的一切。那些平凡的温暖，那些真挚的情感，都是他在天机阁千年未曾体会过的。
他的目光落在命盘上，今夜被少司缘加粗的那根红线上。两颗星子紧紧依偎，散发着幸福的光芒。
或许，偶尔打破规矩，也不是什么坏事。
就在这时，少司缘在睡梦中轻轻动了动，一块系着红线的玉佩从她袖中滑落。大司命弯腰拾起，发现那正是月老殿的法器——姻缘佩。
他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看着少司缘装睡的侧脸，他轻轻摇头，将玉佩仔细系回她的腰间。
“下不为例。”他轻声道。
少司缘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唇角悄悄扬起一个得逞的弧度。
天边，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为天机阁镀上了一层金边。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某些悄然滋生的情愫，也如同这晨光一般，悄然漫过千年的冰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