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伴翼飞

航模比赛的余热还在明德中学的校园里悄悄蔓延，获奖证书被谢璟小心翼翼地夹在书桌抽屉的最上层，与谢安煜画的荧光航模设计图叠放在一起。十二月的寒流毫无预兆地裹着冷雨席卷而来，细密的雨丝斜斜打在教室窗玻璃上，晕开一片朦胧的水痕。窗外的梧桐叶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垂在枝桠上，偶尔有几片被风吹落，在积水中打着旋儿。实验班的晚自习依旧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灯光透过灯罩的边缘，在桌面上投下一圈圈温和的光晕。

谢璟对着面前的物理综合题蹙紧了眉，眉头拧成一个浅浅的川字。草稿纸上已经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受力分析图，线条纵横交错，标注的公式和数据挤得满满当当，却始终没能得出贴合题意的答案。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那个小小的荧光航模尾翼——这是谢安煜特意拆下来让他带在身边的，说是“能带来好运气”，此刻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微光，像是暗夜里一颗安静的星。这道题涉及复杂的气流动力学分析，与航模飞行时的受力情况颇有相通之处，可越是想用熟悉的经验去推导，反而越是陷入瓶颈。

“这道题的气流阻力系数，是不是该用伯努利方程结合实际流体修正？”一道清脆的女声在身旁轻轻响起，像山间清澈的溪流，打破了片刻的沉寂。谢璟抬头，看见黎瑶端着一个温热的玻璃水杯站在桌边，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她的额前碎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马尾辫的发梢还沾着点晶莹的雨珠，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黎瑶顺势把水杯放在谢璟桌角，摊开自己的笔记本递到他面前，只见页面上用红笔圈出的公式注解条理清晰，关键步骤旁还写着简短的思路提示，末尾竟还画了个小小的航模简笔画，翅膀上特意涂了荧光色的痕迹，看得出来是照着谢璟那架获奖航模画的。

“我试过理想模型，但误差太大。”谢璟收回目光，指尖轻轻点在草稿纸的某一处，那里画着一条歪斜的气流轨迹线，“题目里的风速变量太复杂，和我操控航模时遇到的突发逆风情况不太贴合，按理想状态计算出来的结果，和选项偏差了近十个百分点。”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平日里操控航模时的从容淡定，在这道理论题面前暂时失了效。

黎瑶闻言，自然地拉过旁边的空椅子坐下，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在安静的教室里并不突兀。她拿起自己的笔，笔尖轻轻点在谢璟的演算步骤上，语气认真又耐心：“你看这里，你用的是理想流体模型，默认空气没有粘性，但实际情况中，空气的粘性会对物体运动产生很大影响。而且题目里明确说了风速是渐变的，不是恒定值，所以不能用静态系数，得加上动态修正系数才行。”

她说着，低头在草稿纸的空白处快速演算起来，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轻快而连贯。灯光下，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扇形阴影，认真的模样带着一种格外动人的专注。“就像你上次航模比赛时遇到的那阵强风，”黎瑶一边演算一边随口说道，“当时航模突然出现升力骤变，差点坠机，其实就是因为空气粘性力和惯性力瞬间失衡，和这道题的核心原理是一样的。你当时是靠经验快速调整了操控杆，但转化成理论的话，就是动态修正系数在起作用。”

谢璟心中一动，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些他凭无数次试飞积累下来的操控技巧，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临场反应，竟被黎瑶用精准的理论一语点破。他看着黎瑶笔下流畅的公式推导，看着她把抽象的物理原理和自己熟悉的航模飞行场景联系起来，原本堵塞的思路忽然就豁然开朗了。两人凑在一盏台灯下，头挨得不算太远，能闻到黎瑶发间淡淡的洗发水清香，混合着窗外雨水带来的湿润气息。

他们时而低声讨论着公式的应用细节，黎瑶会提出不同的推导角度，谢璟则结合航模飞行的实际感受补充修正；时而又各自低头推演，教室里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一两声轻轻的翻动书页的声音。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得模糊，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思维碰撞与默契。谢璟偶尔抬头，会瞥见黎瑶专注的侧脸，灯光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眼神明亮而坚定，像是藏着一片小小的星空。

直到宿舍熄灯铃急促地响起，尖锐的铃声划破了晚自习的宁静，谢璟才猛地惊觉时间已经过得这么快。他下意识地看向桌角，那个白色的保温桶静静放在那里——里面是谢安煜周末特意给他做的曲奇，他忙着琢磨这道物理题，竟忘了吃，此刻早已凉透了。

“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曲奇一凉，黄油的香味就散了。”黎瑶也注意到了那个保温桶，她笑着把桶往谢璟那边推了推，语气带着几分关切，“我宿舍有个小型的加热杯垫，平时用来热牛奶的，要不要帮你热一下？很快就能暖过来，味道不会差太多的。”

她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你弟弟真的好可爱，上周三下午我去食堂买晚饭，刚好看到他裹着厚厚的护具站在食堂门口张望，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杯。我问他找谁，他说等你，说你最近总熬夜学习，怕你低血糖，特意给你带了热牛奶。后来等了你快二十分钟，你没来，他才托食堂阿姨把牛奶转交给你，还反复叮嘱阿姨一定要让你趁热喝。”

谢璟愣了愣，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谢安煜的模样：小小的个子裹在宽大的护具里，像个圆滚滚的团子，踮着脚尖在食堂门口东张西望，眼神里满是期待。他能想象到弟弟站在寒风里，双手紧紧捂着保温杯，生怕牛奶凉了的样子，心里瞬间涌上一股暖暖的暖流，驱散了冬日的寒意。“谢谢，”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不用麻烦你了，我带回宿舍用热水泡一下就行。下次我让他多做一份曲奇，给你带过来尝尝，他做的巧克力曲奇味道很不错。”

黎瑶脸上露出友好的微笑：“好，那我也给你带我妈妈做的桂花糕，甜而不腻，还带着淡淡的花香，特别适合熬夜学习的时候当点心，吃了也不会觉得腻味。”

自此之后，谢璟和黎瑶之间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不再仅仅是同学之间的点头之交。可他们不知道，教室的角落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眼中全是不满和疑惑，——张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