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巷的秘密邮桶
晚风吹落最后一片桂花瓣时,安煜突然从石凳上跳起来:“哥!我上周藏在邮筒里的信,今天该去看看有没有回信了!”
谢璟指尖还沾着日记的墨香,抬眼看向巷口那只锈迹斑斑的绿色邮筒——那是梧桐巷的“秘密信箱”,孩子们总把心事塞进去,等“巷子里的精灵”回信。他跟着安煜跑过去,十四岁的少年身形已经抽长,步伐却下意识慢半拍,让十一岁的安煜能拽住他的衣角。
安煜踮脚拉开邮筒门,从一堆折成星星的纸条里翻出自己的信封,拆开时指尖都在抖:“有了有了!精灵给我回信了!”
信纸是泛黄的作业纸,字迹歪歪扭扭:“你的表演很棒,要继续和哥哥好好相处哦。”谢璟看着那熟悉的笔锋,喉结动了动——这是父亲谢华的字。他没戳破,只是揉了揉安煜的头发:“精灵很喜欢你。”
安煜把回信宝贝似的夹进日记本,拉着谢璟往巷尾的糖水铺走:“我要请你喝双皮奶!就用上周帮张奶奶送报纸赚的钱!”
糖水铺的玻璃柜里摆着颤巍巍的双皮奶,安煜把最大的一碗推到谢璟面前:“哥,你快尝尝,加了蜜红豆的!”谢璟舀了一勺,甜香裹着奶香漫开——四年前安煜刚来时,连点单都不敢抬头,如今已经能熟稔地和老板说“要多放糖”。
这两年的变化,像梧桐巷的树,悄无声息地长了新枝。谢璟十四岁,读初二,成了年级里的“冷面学神”,唯独对安煜有求必应;安煜十一岁,读五年级,褪去了怯意,成了巷子里的“小太阳”,唯独黏谢璟黏得紧。
上周安煜班级要排童话剧,非要拉谢璟演“骑士”,说“哥哥站在我身边,我就不怕忘词”。谢璟推了竞赛培训去陪他彩排,安煜忘词时,他就悄悄递台词卡;安煜紧张得攥衣角,他就捏捏他的手背——就像四年来,安煜怕黑时他会留盏夜灯,安煜考砸时他会把错题标红,安煜偷偷哭着想妈妈时,他会把“璟”字坠摘下来,塞到他手心里。
“哥,你看这个!”安煜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铁盒子,打开是两只手工做的风筝,一只画着“璟”字,一只画着“安”字,“我攒了三周的零花钱买的材料!周末我们去郊外放好不好?”
谢璟的目光落在风筝上,喉结又动了动。他想起母亲生前,曾说要给未来的弟弟做一对“双生风筝”,后来那半只“安”字风筝,被压在母亲的旧箱子里,直到去年,他偷偷找出来,照着样子做了另一只——原来安煜也在偷偷做同样的事。
“好,周末去。”谢璟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飞了巷口的鸽子。
回到庄园时,天已经擦黑。谢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看到他们进来,脸色有些复杂:“璟儿,安煜,你们过来。”
安煜蹦蹦跳跳地跑过去,趴在谢华腿上:“爸爸,你看我收到精灵的回信啦!”谢华摸了摸他的头,把信封推到谢璟面前:“这是今天寄来的,是安煜亲生父亲的律师函。”
谢璟的指尖猛地攥紧。安煜的笑容僵在脸上,歪头问:“亲生父亲?是什么呀?”
谢华叹了口气:“安煜,你不是孤儿,你的爸爸还活着,他现在想接你回去。”
安煜的眼睛瞬间红了:“我不回去!这里就是我的家,爸爸和哥哥就是我的家人!”他扑进谢璟怀里,眼泪蹭在谢璟的校服上,“哥,你别让我走好不好?”
谢璟抱住他发抖的肩膀,看向谢华:“爸爸,当年你答应过妈妈,要照顾安煜一辈子的。”
“我知道,”谢华的眉头拧成结,“但他是安煜的亲生父亲,有法律抚养权。律师说,他已经找到安煜了,下周会过来。”
安煜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小声的抽噎:“哥,我的风筝还没和你一起放……我的日记本还没写完……”
谢璟拍着他的背,指尖碰到他颈间的“安”字坠,冰凉的银质贴着温热的皮肤——七年前母亲把“璟”字坠塞给他时,说“要保护好弟弟”;四年前安煜来时,他把这句话刻在了心里。
“不会让你走的。”谢璟的声音很稳,像梧桐巷的老槐树,能挡住所有风雨,“我会想办法。”
那晚安煜抱着枕头,挤在谢璟的床上,攥着他的衣角睡熟了。谢璟坐在窗边,翻出母亲的旧箱子,里面除了那半只“安”字风筝,还有一封信,是母亲写给未来的“小儿子”的:“我的宝贝,你要和哥哥好好相处,你们是彼此的光。”
谢璟把信折好,放进安煜的日记本里。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个叠在一起的“双生风筝”上,像母亲的手,轻轻覆了上来。
第二天早上,安煜醒来时,眼睛还是肿的,但他把“安”字坠攥得很紧,对谢璟说:“哥,我不去见那个叔叔,我要和你在一起。”
谢璟帮他理好校服领口:“嗯,我们一起想办法。”
他们像往常一样去学校,安煜课间偷偷塞给谢璟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哥,我们把秘密邮筒里的信都拿出来,让精灵帮我们求情好不好?”谢璟看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字,忽然想起,上周他在邮筒里放的信,写的是“请让安煜一直留在我身边”。
下午放学时,谢璟接到谢华的电话,说安煜的亲生父亲已经到了庄园。他拉着安煜往家跑,十一岁的少年跑得气喘吁吁,却一直攥着他的手:“哥,我不怕,有你在。”
庄园的铁门开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院子里。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客厅门口,看到安煜,眼睛亮了亮:“小煜,我是爸爸。”
安煜躲在谢璟身后,声音发颤:“你不是我爸爸,我的爸爸在这里,我的哥哥也在这里。”
男人的脸色沉了沉,看向谢华:“谢先生,我是安煜的法定监护人,今天必须带他走。”
谢璟往前站了一步,把安煜护在身后:“法律规定,收养关系成立后,亲生父母的抚养权自动失效。你当年抛弃了他,现在没资格带走他。”
他的声音很稳,带着十四岁少年少有的冷静——昨晚他查了一夜的法律条文,把所有能保护安煜的条款都记在了心里。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谢华也站了过来,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后:“我会请律师处理这件事,安煜是我的儿子,谁也带不走他。”
安煜从谢璟身后探出头,小声说:“我有哥哥的风筝,有精灵的回信,有妈妈的坠子,这里才是我的家。”
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甩下一句“我们法庭见”,转身离开了。
院子里的梧桐叶落了一地,安煜扑进谢璟怀里,眼泪又掉了下来:“哥,他不会再来了吧?”
谢璟擦去他的眼泪,从书包里拿出那对双生风筝:“不会了,周末我们去放风筝。”
安煜破涕为笑,攥着风筝的线轴:“哥,我们把风筝线绑在一起好不好?这样它们就不会分开了。”
谢璟点了点头,指尖和安煜的指尖碰在一起,两只风筝的线轴缠成了一个结。夕阳落在他们身上,颈间的“璟”字坠和“安”字坠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母亲在说“要一直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