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耀眼（3）

院子里的老桃树花期渐过，粉白的花瓣在春末的风里打着旋儿飘落，铺了一地细碎的香。

自那次灵芸用神魂之力小小惩戒了那群口无遮拦的孩子后，村里再没有小孩敢到她们家附近叫嚣。

偶尔有顽皮的远远看见许家姐妹，也会下意识地绕道走，仿佛那安静的小院里藏着什么令人敬畏的东西。

许妍虽然不明白原因，但乐得清静，小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姥姥看着两个孙女，尤其是灵芸，心中那份奇异的感觉愈发清晰。

这孩子太安静，太省心了，生病不哭不闹，眼神通透得不像个孩童，偶尔流露出的沉静，连她这个活了半辈子的老人都觉得有些深不可测。

但灵芸对她和许妍的依赖与亲昵是真切的，那份小心翼翼的柔软回应，熨帖着老人沧桑的心。

她只当是孩子早慧，因着那对不靠谱的父母，被迫早早懂事。

那通电话的余波，在一个月后化作了现实。

一辆与泥泞村路格格不入的、沾满灰尘的小轿车，在一个午后停在了姥姥家的院门外。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高跟鞋，接着是穿着时髦套裙、面容带着明显不耐的王亚珍。

而驾驶座上的乔建斌更是动都不动一下，一点要下车的意思都没有。

王亚珍皱着眉打量了一下眼前低矮的土坯房和斑驳的木门，用手在鼻尖前扇了扇风，仿佛空气中弥漫的不是草木泥土香，而是什么难闻的气味。

“妈！我们来了！”她扬声喊道，语气里听不出多少久别重逢的喜悦。

姥姥闻声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正在摘的青菜。看到女儿，她眼神复杂，有气恼，有无奈，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来了。”

许妍躲在姥姥身后，小手紧紧攥着姥姥的衣角，怯生生地看着这个印象模糊、气场却很强的妈妈。

灵芸则站在姥姥另一侧，平静地注视着王亚珍，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没有畏惧，没有渴望，只有一片深潭般的静默。

王亚珍的视线掠过姥姥，落在两个女孩身上。许妍长得玉雪可爱，带着点怯懦，倒还符合她对小女孩的想象。

而灵芸……那张小脸精致得过分，眼神却清凌凌的，直看得她心里莫名有些发虚。

想到正是因为生了这对“多余”的女儿，才让丈夫乔建斌失去了体面的教师工作，更让她再也生不了儿子，让她在婆家抬不起头，工作也受影响，那点本就稀薄的愧疚感，瞬间被一种混杂着怨怼的烦躁取代。

“都长这么大了……”王亚珍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随即切入正题，“东西收拾好了吗？我们还得赶回市里，晚上琳琳还有钢琴课要送。” 提到大女儿乔琳，她的语气下意识地柔和了些许。

姥姥忍着气，指了指屋里炕上两个洗得发白、却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小行李袋：“收拾好了。”

里面是姐妹俩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姥姥硬塞进去的、她们平时喜欢的零碎小物件。

没有过多的寒暄，甚至没有进屋坐一坐，王亚珍就催促着：“那就走吧。”她上前，想拉许妍的手，许妍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灵芸却主动走上前，提起那个属于自己的小行李袋，然后牵起许妍微微发抖的手，轻声说：“姐姐，我们走吧。”

她的声音依旧软糯，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许妍看着她，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点了点头。

姥姥红着眼眶，将另一个小行李袋塞给许妍，又蹲下身，紧紧抱了抱两个外孙女，声音哽咽：“妍妍，芸芸。去了要听话……好好读书……想姥姥了，就、就打电话……”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几句最关切的叮嘱。

“姥姥……”许妍一直含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灵芸也是眼含热泪，却没让泪落下，而是伸出小手轻轻擦去姥姥眼角的泪，稚嫩的嗓音却满是坚定：“姥姥，我和姐姐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等我们来接你。”

她不会说什么煽情的话，但这份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承诺，让姥姥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暖。

王亚珍在一旁看着这生离死别般的场景，并没有受到触动，反而越发不耐地看了看手表，再次催促：“好了妈，又不是见不到了，快走吧。再说，当初要不是你非要留着她们……”

话没说完，但其中的意味让姥姥脸色一白。

灵芸抬眼，淡淡地瞥了王亚珍一眼，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她莫名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心头那股说不清的胆怯感又冒了出来。

奇了怪了，这孩子怎么会这么有威严？感觉比她领导都厉害。不！肯定是她的错觉。

姐妹俩被王亚珍半推半就地送上了车后座。

灵芸始终握着许妍的手，目光透过车窗，看着站在院门口不断挥手的姥姥，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尘土和视野的尽头。

许妍终于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灵芸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了握姐姐的手，然后转过头，望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山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