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朱竹清）寒幽与霜月
朱竹清再见到翎糖时，是在天斗城一家不起眼的茶馆二楼。
窗外细雨绵绵，打湿了青石板路。
朱竹清坐在临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沿，目光却牢牢锁在楼下那个撑着油纸伞的身影上。
浅紫色的衣裙，腰间悬着串银铃，走一步，脆响一路，正是翎糖。
三个月前的星斗大森林，她濒死之际，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救了她。
箭术精准狠辣，眼神却干净得像初生的雪，笑着对她说“你好，我是翎糖”时，朱竹清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想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朱竹清猛地回神，就见翎糖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手里还拎着个用油纸包着的点心匣子。
“没什么。”朱竹清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波澜。
她这些天跟着翎糖，从星斗大森林到天斗城，看着她时而在集市上跟小贩讨价还价，时而在屋顶上躺着看云，全然不像个能在魂宗眼皮底下救人的厉害角色。
“喏，给你带的桂花糕。”翎糖把点心匣子推到她面前，自己也拉了把椅子坐下。“我打听过了，这是天斗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做的，你尝尝？”
朱竹清没动，只是看着她：“你为什么救我？”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呗。”翎糖拿起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含糊不清地说。
“我是朱家的人，跟着我，你会惹麻烦。”朱竹清的声音很冷，像她的武魂一样。“朱竹云不会善罢甘休。”
“麻烦？”翎糖眨眨眼，把咬了一半的桂花糕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有我在，麻烦算不上什么。倒是你，总这么紧绷着，不累吗？”
朱竹清一怔，她从小在朱家的规矩里长大，习惯了隐忍和警惕，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接下来的日子，翎糖带着她逛遍了天斗城的角角落落。
她们会在清晨去城外的湖边看日出，翎糖会教她辨认哪些野草能吃哪些有毒，她们会在傍晚去护城河旁散步，翎糖会给她讲那些市井里的家长里短。
朱竹清发现，翎糖的箭术只是她众多技能里的一项。
她懂医理，能从路边的野草里找出解毒的方子，她懂机关，能在客栈的窗沿上装个小玩意儿，防止有人偷袭，她甚至还懂点厨艺，在她们租住的小院里，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的野菜粥，都带着让人安心的暖意。
这天夜里，朱竹清被噩梦惊醒，梦里又是朱竹云那张刻薄的脸，又是冰冷的追杀和绝望的逃亡。
朱竹清猛地坐起身，额头上全是冷汗。
“做噩梦了？”
旁边的床帘被轻轻掀开，翎糖端着杯温水走了进来，月光落在她脸上，柔和得不像话。
朱竹清没说话，只是别过头。
“是不是又梦到你姐姐了？”翎糖在她床边坐下，把温水递到她手里。“喝点水，压一压。”
朱竹清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也跟着暖了些。
“朱竹云她……”翎糖斟酌着开口，“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是我姐姐。”朱竹清的声音很轻，“但也是追杀我的人。”
“家人不是用来互相伤害的。”翎糖叹了口气，“但如果你觉得累了，想摆脱这一切，我可以帮你。”
朱竹清猛地抬头看她：“你帮我？怎么帮？”
“很简单。”翎糖笑了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们给她演一场戏。”
三天后，朱竹云果然带着人找到了她们。
还是在那片森林的边缘，朱竹云一身黑皮衣，依旧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朱竹云看到朱竹清站在翎糖身边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恶意。
“妹妹，你还真是不知好歹，居然跟一个外人联合起来骗我？”
“我没有骗你。”朱竹清往前一步，挡在翎糖身前，声音冷得像冰，“我只是……不想再逃了。”
“不想逃？”朱竹云嗤笑一声，“那你就去死吧！”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魂师就准备动手。
“等等！朱竹清不想跟你打，我也不想，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就在这时，翎糖突然往前走了两步，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交易？”朱竹云挑眉，“你能有什么资格跟我做交易？”
“当然有。”翎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在朱竹云面前晃了晃，“这里面是‘忘尘散’，能让一个人忘记过去三个月的所有记忆。你把朱竹清带回去，我就把这个给你。”
朱竹云的眼神变了，她当然知道“忘尘散”的价值，有了它，她就能让朱竹清彻底忘记这段“不光彩”的逃亡经历，永远留在朱家。
“你就这么轻易把她交出来？”朱竹云有些怀疑。
“不然呢？”翎糖耸耸肩，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我打不过你，只能智取。”
朱竹清在一旁看着，心脏狂跳。她没想到翎糖会想出这样的计策，更没想到……她会把自己“送”回去。
就在朱竹云犹豫之际，翎糖突然对朱竹清使了个眼色。
朱竹清心领神会，猛地向后一退，同时，翎糖手中的冰洋圆月弓也“咻”地一声射了出去。
不是射向朱竹云，而是射向她身后一名魂师的手腕！
那魂师吃痛，手中的武器掉落在地，与此同时，朱竹清的速度提到了极致，武魂“幽冥灵猫”附体，瞬间就绕到了朱竹云的身后！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朱竹云根本反应不过来。
等她意识到自己被夹击时，翎糖已经用箭指着她的喉咙，而朱竹清的手也按在了她的后心大穴上。
“你……”朱竹云又惊又怒。
“现在，交易条件变了。”翎糖笑得灿烂，“你撤回所有追杀令，不再为难朱竹清，我就饶你一命，怎么样？”
朱竹云看着眼前这两个默契十足的姑娘，再看看周围被翎糖不知何时布置好的陷阱，知道自己今天是栽了。
她咬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我答应你！”
一场危机，就这么被翎糖以一种近乎戏耍的方式化解了。
离开森林时，雨过天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
朱竹清走在翎糖身边，忽然开口：“为什么要帮我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你值得。”翎糖转头看她，笑容温暖，“你不该被那些枷锁困住，朱竹清，你应该拥有自由。”
朱竹清猛地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翎糖。
从记事起，她听到的都是“你要听话”“你要为朱家牺牲”，从未有人告诉她，她“值得”自由。
“谢谢你，翎糖。”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感谢。
翎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傻瓜，跟我客气什么。”
她的指尖很软，带着阳光的温度，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朱竹清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悄融化了。
“那以后……”朱竹清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你还会陪我吗？”
“当然。”翎糖笑了，眼中的光芒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我带你去更多地方，看更多风景，吃更多好吃的桂花糕。”
朱竹清看着她的笑脸，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风吹过树林，带来阵阵松涛声，曾经的黑暗与绝望，似乎都在这一刻被驱散了。
朱竹清知道，从遇见翎糖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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