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无声的扶持与旧梦新章

窗外的灯火在姜芷渝眼中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晕,马丁·怀斯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像来自另一个遥远世界的召唤。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仿佛这样才能压制住胸腔里翻涌的、复杂的浪潮。

顶级舞团的邀请,下一个演出季的重要剧目……这些曾是她拼尽全力、梦寐以求的阶梯,此刻却显得如此沉重。她缓缓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病床上。

周砚白依旧闭着眼,呼吸微弱而平稳,仿佛刚才那个指尖的触碰和那句沙哑的“对不起”与“谢谢”只是她极度疲惫下产生的幻觉。但颊边那缕被他碰过的发丝,却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的微凉触感。

她走回床边,轻轻坐下,没有再去握他的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曲线,证明着他的生命体征正在逐步稳定。这就够了。

她选择留下,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只是无法在明知道他需要的时候转身离开。就像当年在破败的戏台下,他留下那张画一样,无关其他,仅仅是因为,那一刻,他觉得应该那么做。

接下来的日子,姜芷渝将纽约来的那个电话深深埋进了心底,不再去想。她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周砚白的康复中。二次手术的创伤远比第一次更大,他的恢复进程也更加缓慢和反复。

疼痛、虚弱、偶尔的低烧,以及因为长时间卧床而出现的肌肉萎缩迹象,都成了需要一一克服的难关。周砚白变得更加沉默,有时甚至会因为身体不受控制的无力而感到暴躁,但他所有的负面情绪,最终都化作了更深的自我封闭和紧蹙的眉头。

姜芷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知道,身体上的痛苦尚可忍受,心理上的挫败感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才是他此刻最大的敌人。

一天,物理治疗师过来指导他进行床上的康复运动。一个极其简单的、活动脚踝和膝关节的动作,周砚白尝试了几次,却因为肌肉无力和对疼痛的恐惧,完成得十分艰难。治疗师还在耐心引导,周砚白的脸色却越来越沉,最终,他猛地别过头,闭上眼,哑声道:“……出去。”

治疗师有些无奈地看向姜芷渝。

姜芷渝对治疗师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先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沉默像厚重的帷幕落下。周砚白胸口微微起伏,紧抿的唇线透露出他此刻糟糕的情绪。

姜芷渝没有出声安慰,也没有试图讲大道理。她只是走到床边,默默地,开始模仿刚才治疗师教的动作,活动起自己的脚踝和膝盖。她的动作轻柔、标准,带着舞者特有的控制力。

周砚白起初没有理会,依旧闭着眼。

姜芷渝也不在意,就那样一遍遍地、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那几个简单到枯燥的动作,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独舞。

过了一会儿,周砚白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规律活动的脚踝上,那纤细却充满力量的线条,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仿佛带着某种韵律。

他看着,眼神里的烦躁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专注。

姜芷渝察觉到他的目光,动作未停,只是轻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肌肉是有记忆的。就算暂时忘记了,只要重新开始,一点点找,总能找回来。”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刻意鼓舞,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周砚白沉默地看着,看了很久。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尝试着,再次动了动自己的脚踝。动作依旧僵硬,幅度很小,带着明显的滞涩感。

姜芷渝没有去看他,依旧专注地活动着自己的关节,但眼角的余光,却将他每一个细微的努力都收入眼底。

从那天起,这种无声的“陪伴式康复”成了他们之间的新默契。当周砚白因为康复不顺而情绪低落时,姜芷渝不再说话,只是在他旁边,默默地做着同样的、或者更基础的练习。有时是活动关节,有时是核心力量的静态保持,有时只是最基础的、扶着床沿的站立。

她没有催促,没有指导,只是用行动告诉他——你看,这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可以一起慢慢来。

她的存在,像一面平静的湖水,映照出他的挣扎,也无声地吸收着他的焦躁,然后,用她自己的稳定,一点点抚平那些涟漪。

周砚白依旧话少,但他不再轻易拒绝康复训练,也不再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他开始更配合治疗师,偶尔,在姜芷渝做着那些基础练习时,他会看着她的动作,然后极其艰难地,尝试调整自己错误的发力方式。

这是一种无声的扶持,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随着身体状况的稳定,周砚白被允许下床进行短时间的活动。第一次在姜芷渝和护士的搀扶下,双脚真正踩在地面上时,他几乎站立不稳,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虚汗,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姜芷渝纤细的肩膀上。

姜芷渝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支撑着他,声音却放得极轻:“慢一点,不着急。”

他靠在她身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和她脖颈间因为用力而渗出的细密汗珠。他闭了闭眼,将喉头那股混合着无力与感激的酸涩感强行压下。

一步,两步……从床边到病房门口,短短几步路,像是走了一个世纪。

当他终于靠在门框上,微微喘息着,看向走廊尽头那扇透进阳光的窗户时,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涌上心头。

姜芷渝站在他身侧,看着他被阳光照亮一半的侧脸,那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些许。她轻轻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浅浅的、如释重负的笑意。

旧日的噩梦似乎正在一点点被驱散,新的篇章,就在这艰难却坚定的每一步中,悄然掀开了一角。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读者,也是彼此笔下,最重要的那个字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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