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无声的博弈与旧影

周砚白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细微却持续地熨帖着姜芷渝不安的心。那一句“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圈圈涟漪,不是波澜壮阔,却足以让晃动的舟楫暂时稳定。

黑暗放大了感官,也模糊了界限。两人谁都没有先松开手,就那样静静地,在弥漫着淡淡药味和雪松气息的卧室里,依靠着这无声的联结。

直到姜芷渝感觉到他指尖微微的凉意,才恍然惊觉他坐久了可能会冷。

“你……快躺下休息吧。”她轻轻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皮肤的触感。

周砚白“嗯”了一声,依言缓缓滑入被中。

姜芷渝替他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在即将直起身时,她停顿了一下,在黑暗中看着他模糊的轮廓,低声道:“晚安。”

“……晚安。”

门被轻轻带上,卧室重新陷入完全的寂静。周砚白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隐约的纹路,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手指纤细柔软的触感,和她那句带着依赖的“我害怕”。他闭上眼,喉结轻轻滚动。

第二天,生活似乎恢复了之前的节奏,但又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种弥漫在两人之间小心翼翼的氛围,仿佛被昨夜黑暗中的握手悄然融化了一些。姜芷渝照顾他时,动作更自然了些,周砚白接受照料时,那股隐忍的抗拒也淡了些。

他甚至在她摆放早餐时,主动提了一句:“阳台的风信子,该浇水了。”

姜芷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客厅阳台的角落,不知何时摆了几盆绿植,其中一盆风信子已经抽出了花苞。她之前竟从未留意。

“好。”她应下,心里却微微诧异。他这样的人,竟会留意到这些细微的生机。

浇水的时候,她看着那饱满待放的花苞,心里莫名地也生出一点期盼。

下午,周砚白的精神似乎不错,靠在沙发上翻阅一本厚重的舞蹈理论书籍。姜芷渝则坐在不远处的地毯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那些堆积如山、令人头疼的邮件和文件。违约金的具体数额,合作方的质询,媒体的不实报道……每看一封,她的眉头就锁紧一分。

她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周砚白何时放下书,目光落在她身上都未曾察觉。

“遇到麻烦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

姜芷渝猛地回神,下意识地想合上电脑屏幕,却又觉得欲盖弥彰。她抬起头,对上他沉静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探究,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洞悉的了然。

“……没什么,一些工作上的琐事。”她试图轻描淡写。

周砚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那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姜芷渝在他的注视下,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轻轻叹了口气:“是巡演后续的一些……纠纷。”

“珍姐处理不了?”他问。

“不是,”姜芷渝摇头,“是我自己的选择,后果理应我自己承担。”她不想把他牵扯进这滩浑水,尤其是在他身体还未痊愈的时候。

周砚白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像是思考着什么,最终却只是淡淡道:“需要的时候,说话。”

他没有大包大揽,也没有追问细节,只是给出了一个简洁的承诺。这反而让姜芷渝心里更加踏实。她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这时,门铃忽然响了。

姜芷渝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提着精致果篮和补品的秦舒。她今天穿着一条藕粉色的连衣裙,妆容精致,气质温婉得体。

“秦小姐?”姜芷渝有些意外。

“听说砚白出院了,我来看看他。”秦舒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姜芷渝身上那件简单的家居服,和她身后客厅里那个靠在沙发上的身影。

姜芷渝侧身让她进来。

周砚白看到秦舒,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劳你费心。”

“应该的。”秦舒将东西放下,很自然地走到沙发旁,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目光关切地落在周砚白脸上,“气色看起来比在医院时好多了。恢复得还顺利吗?”

“还好。”周砚白的回答依旧简短。

秦舒似乎早已习惯他的冷淡,并不在意,转而将目光投向还站在门口的姜芷渝,笑容温婉:“姜小姐也在?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一直在这里照顾砚白。”

她语气自然,仿佛姜芷渝的存在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但那句“一直在这里照顾”,却又微妙地将姜芷渝定位在了一个“照料者”的位置上。

姜芷渝能感觉到那种不动声色的界限划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不辛苦。”

她走去厨房给秦舒倒水。端着水杯回来时,听到秦舒正在对周砚白说:“……伯母很担心你,打你电话总说不了几句就挂,让我务必来看看。过些天等你再好些,回家住段时间吧,那边有人照顾,也方便些。”

“家”这个字,被秦舒用一种亲昵而自然的语气说出来,带着一种姜芷渝无法介入的、关于周砚白过往和背景的联结。

周砚白闻言,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语气没什么波澜:“这里很好,清净。”

秦舒笑了笑,没再坚持,转而聊起了一些圈内近况和某位共同认识的音乐家的新作品。她的谈吐优雅,见识广博,与周砚白交流起来,有种属于同一世界的、无需言明的默契。

姜芷渝将水杯放在秦舒面前,便默默地退回之前坐的地毯位置,重新拿起笔记本电脑,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能感觉到自己与那个谈话圈子的格格不入。他们谈论的名字,提及的场合,都是她陌生而遥远的领域。

秦舒坐了小半个小时便起身告辞,言行举止无可挑剔。

送走秦舒,关上门,公寓里恢复了安静。那片刻的热闹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更深的静默。

周砚白重新拿起书,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姜芷渝却有些心神不宁。秦舒的出现,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她和周砚白之间那巨大的、不仅仅是病患与照料者身份的鸿沟。他的世界,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她低头,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关于违约和前途的烦扰,忽然觉得,那些压力,与横亘在她和周砚白之间的无形壁垒相比,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她只是代表我母亲来的。”周砚白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沉默,目光依旧落在书页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姜芷渝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向他。

他这是在……向她解释?

周砚白翻过一页书,没有再说什么。

但姜芷渝的心,却因为这句没头没尾的解释,奇异地安定了几分。她看着他沉静的侧影,忽然意识到,这场无声的博弈,不仅仅发生在她与外界之间,也发生在她与周砚白之间,甚至,发生在他与他自己的世界之间。

而她,并不想轻易认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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