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羽翼下的阴影

全球巡演首站,巴黎。歌剧院的金碧辉煌几乎能灼伤人的眼睛。姜芷渝站在侧幕条边,指尖冰凉,透过厚重的丝绒幕布,能感受到外面观众席传来的、闷雷般的期待。

她像一尊被精心雕琢的玉像,华美的天鹅舞裙缀满羽毛,妆容无懈可击,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正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下坠、失重。

「飞吧,这次不必再等」。

那张纸条,此刻正静静躺在她化妆间的抽屉里,像一道冰冷的判词。

助理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周先生有急事,已经离开巴黎了。他让您……好好跳。”

急事?什么样的急事,能让他错过她的首演?错过这场他亲手将她推上的、属于她的加冕礼?

音乐的前奏如同潮水般漫上来,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灯光师打出了追光,雪亮的光圈落在幕布开启的缝隙处,那是她的位置。

她没有退路。

姜芷渝深吸一口气,将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住,迈步,走进了那片炫目的光晕之中。

舞台是她的了。掌声如同海浪,在她现身的那一刻轰然响起。她扬起下巴,露出标准的、属于“天鹅”的微笑,肢体舒展,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嵌入音乐的节拍。

她跳得极好。甚至比任何一次排练都要好。肌肉记忆取代了大脑的指挥,周砚白曾经刻在她骨头里的那些要求——延伸、轻盈、表情——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她旋转、跳跃,裙摆飞扬,像一只真正挣脱了地心引力的天鹅,在湖畔顾影自怜,在天空纵情翱翔。

台下寂静无声,只有音乐和她舞步的沙沙声。她能感觉到评委和观众们惊艳的目光,能听到快门声此起彼伏。

可她的心是空的。

每一次腾空,她都下意识地用余光扫向那个预留的、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那里空着。像舞台华美乐章上一个突兀的、沉默的休止符。

他不在。

她所有的完美,所有的绽放,都失去了唯一的、最重要的观众。

最后一个动作定格,她微微喘息,面向观众席鞠躬。掌声和欢呼如同火山爆发,几乎要将剧院的穹顶掀翻。鲜花被不断地抛上台,落在她脚边。她微笑着,一遍又一遍地谢幕,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完美的木偶。

直到退回后台,隔绝了所有的喧嚣,那强撑着的力气才瞬间抽离。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昂贵的舞裙铺散开来,像一朵骤然凋零的花。

工作人员们围上来,说着祝贺的话,语气兴奋。经纪人珍姐更是激动地抱住她:“阿渝!你成功了!你看到了吗?所有人都为你疯狂!”

姜芷渝扯了扯嘴角,却挤不出一个像样的笑容。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再次落在那张空荡荡的化妆椅上。

“珍姐,”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周先生……有没有留下什么话?除了那张纸条。”

珍姐脸上的兴奋淡去些许,拍了拍她的肩膀:“砚白他……可能真的有什么脱不开身的事。你别多想,今晚你是绝对的主角!好好享受你的成功。”

享受?没有他在台下注视的成功,算什么成功?

接下来的庆功宴,设在塞纳河畔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所有人都来向她敬酒,称赞她是东方飞来的真正天鹅,是芭蕾界横空出世的天才。

姜芷渝端着香槟杯,应付着各色人等的恭维,笑容得体,眼神却始终无法聚焦。那些赞美飘进耳朵里,变得模糊而遥远。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塞纳河,脑子里反复回放的,却是那个冬夜,练功房里永不熄灭的灯,和他按在她脊背上,滚烫的、带着重塑力量的手指。

“姜小姐的舞蹈,情感充沛,技术完美,尤其是第二幕的独白,简直令人心碎。”一个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评论家对她举杯。

心碎?

姜芷渝微微一怔。是啊,她跳的是天鹅的挣扎与孤独,而她今晚,何尝不是在演绎着自己的孤独?那份因为他缺席而带来的、巨大的、无法填补的空洞,竟然阴差阳错地,赋予了舞蹈更深的悲剧色彩,打动了这些见多识广的观众。

这真是一种讽刺。

她借口透气,走出喧闹的餐厅,来到露台上。夜风带着塞纳河的水汽吹来,微微有些凉。她拿出手机,屏幕漆黑,没有任何未接来电或新信息。她点开那个熟悉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久久无法落下。

她想问他,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是不是她跳得还不够好?是不是……他厌倦了,觉得她这只从污泥里飞出的天鹅,终究上不了真正的台面?

无数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

最终,她只是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首演结束了。谢谢你。」

谢谢你的栽培,谢谢你的放手。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

直到她回到下榻的酒店,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时,手机才屏幕才微弱地亮了一下。

只有两个字,来自周砚白。

「恭喜。」

冰冷,疏离,仿佛他们只是最普通的合作者。

姜芷渝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酸涩得流不出眼泪。

她想起他眼中为她闪烁过的水光,想起他说“我等你,已经等了很久很久”时的口型。

那些难道都是她的错觉吗?

巡演还在继续。伦敦、罗马、维也纳……姜芷渝的名字随着一场场成功的演出,越来越响亮。她依旧是那个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天鹅,精准、完美,甚至比首演时更多了一份沉静的力量。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份沉静之下,是日渐冰封的困惑与失落。

她不再试图联系周砚白。他只是定期让助理送来一些新的排练笔记,或者某场演出的简短评价,依旧是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

他好像彻底从她的生活里退场,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无形的阴影,笼罩在她所有的荣光之上。

直到巡演进行到一半,在纽约站的后台,她听到两个工作人员在小声议论。

“听说了吗?周先生好像病了?”

“病了?什么病?难怪这次巡演他一直没露面。”

“不清楚,好像挺突然的,那边消息捂得很严……”

“病了”两个字,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林晚死寂的心底,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手中的水杯,“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