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
张主任找刘易家长谈话的结果，比预想中平静。或许是录音的内容太过直白，或许是怕事情闹大影响学校声誉，刘易的妈妈最终没再提律师函的事，只是让刘易在班会上作了个不痛不痒的检讨，算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这场风波看似平息，教室里的气氛却悄然变了。以前总围着刘易转的几个同学，渐渐疏远了他；而文怡言、林易、孙薇、江辰和赵强几人，却越来越默契，放学路上总能看到他们结伴而行的身影。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课桌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文怡言刚把最后一道数学题解出来，就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
林易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趴在桌上看着她，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喂，”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刻意的漫不经心，“说好的冰棍，今晚去不去？”
文怡言愣了一下，才想起前两天他说要请吃冰棍谢礼。她瞥了眼窗外，夕阳正慢慢往下沉，把天边染成了橘红色。“去哪吃？”
“学校后门那家老冰棍店，他们家的绿豆沙冰棍一绝。”林易直起身，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赵强他们也去，人多热闹。”
文怡言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心里那点莫名的悸动又冒了出来。她点点头：“行啊，不过说好，我要双份。”
“你抢劫啊？”林易瞪了她一眼，嘴角却弯了起来，“最多一份，爱吃不吃。”
放学铃一响，几人背着书包往学校后门走。赵强一路都在说下午篮球赛的趣事，江辰偶尔插一两句话，孙薇和陈悦走在中间，小声聊着艺术节颁奖的事——孙薇的画最终拿了二等奖，虽然没能拿到最高奖，但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大的鼓励。
老冰棍店开在巷子深处，是个不起眼的小门面，门口摆着个老旧的冰柜，上面盖着厚厚的棉被。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看到他们来，笑着掀开棉被：“放学啦？还是老样子？”
“爷爷，来五根绿豆沙，一根奶砖。”林易熟门熟路地掏钱，“奶砖给文怡言。”
“谁要吃奶砖？”文怡言皱眉，“我要绿豆沙。”
“少废话。”林易把奶砖塞到她手里，冰得她指尖一颤，“给你就拿着，难道还想赖账？”
文怡言捏着冰凉的奶砖，看着他转身去拿其他冰棍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点甜。上辈子她总觉得林易霸道又粗鲁，现在才发现，他的细心藏在最别扭的地方。
几人坐在店门口的小板凳上，舔着冰棍聊天。赵强吃得最快，绿豆沙的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滴，引得陈悦笑个不停。江辰吃得很斯文，小口小口地咬着，眼神偶尔瞟向文怡言，又赶紧移开。
孙薇拿着冰棍，小声对文怡言说：“言言，我爸妈说要请你吃饭，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
“不用这么客气。”文怡言摇摇头，“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两个字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上辈子她几乎没什么朋友，总是围着刘易转，把自己活成了孤岛。这辈子，居然能如此自然地说出这两个字。
林易刚好听到，挑了挑眉：“哟，什么时候成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要你管。”文怡言白了他一眼，咬了口奶砖，甜丝丝的奶香在嘴里化开，“总比某些人，整天就知道打架惹事强。”
“我那是见义勇为。”林易不服气地反驳，“再说了，要不是我，你早被刘易欺负惨了。”
“谁要你救。”
“我乐意。”
两人又开始斗嘴，赵强他们在旁边看得哈哈大笑。夕阳的光落在他们身上，把争吵声都染成了暖色调。
吃完冰棍，几人往小区走。路过一个小广场时，看到有老人在跳广场舞，音乐震天响。赵强拉着江辰去看，陈悦和孙薇在旁边讨论广场舞的舞步，文怡言和林易落在后面。
“律师函的事，真的没事了？”文怡言还是有点担心。
“没事了。”林易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我爸说，真要打官司他也不怕，大不了请工地的工友去作证，刘易那小子平时在学校的名声，早就有人看不惯了。”
文怡言点点头，心里松了些。她看着林易的侧脸，路灯的光忽明忽暗地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下颌线清晰的轮廓。“其实……那天在杂物间，谢谢你。”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广场舞的音乐盖过去。
林易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她，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谢我什么？”
“谢你……帮孙薇。”文怡言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也谢你……一直帮我。”
林易笑了，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你这是转性了？居然会说谢谢。”
“不说算了。”文怡言有点懊恼，加快了脚步。
林易赶紧追上去，跟她并肩走着，声音放软了些：“其实……我也该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没像以前那样，总帮着刘易。”林易的声音很轻，“以前我总觉得，你怎么那么傻，被他骗得团团转。”
文怡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点疼，又有点暖。上辈子的她，确实很傻。“以后不会了。”
“嗯。”林易点点头，没再多说。
两人一路沉默地走着，广场舞的音乐越来越远，只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文怡言的心跳有点快，总觉得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快到小区门口时，林易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是颗用透明糖纸折的星星，在路灯下闪着微光，比上次那颗更精致。“这个……赔你刚才的双份冰棍。”
文怡言接过星星，指尖碰到他的指尖，冰凉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她捏着那颗星星，糖纸的棱角硌着掌心，却一点都不疼。“折得真丑。”她嘴上说着，却把星星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口袋。
“你懂什么，这叫艺术。”林易扬起下巴，装作得意的样子，耳根却悄悄红了。
“幼稚。”文怡言转身往小区里走，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看着她走进楼道的背影，林易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心里有点乱。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喜欢看她笑的样子，总想着跟她斗嘴，甚至……有点怕她再像以前那样，对自己冷冰冰的。
广场那边传来赵强的喊声：“林易！快来！江辰居然会跳广场舞！”
林易应了一声，往广场跑，脚步却有些轻快。他回头看了眼文怡言家的窗户，灯已经亮了，暖黄色的光从窗帘缝里漏出来，像颗小小的太阳。
文怡言回到家，把那颗星星放在书桌上，和之前的两颗摆在一起。她看着三颗星星，忽然觉得，这个重生后的秋天，好像比记忆里所有的秋天都要温暖。
她不知道的是，林易回到家后，翻出了自己藏在床底的素描本。那本素描本上，画着各种各样的篮球、球鞋，还有……偶尔画下的，文怡言的侧脸。他拿起笔，在最后一页画了颗歪歪扭扭的星星，旁边写了行小字：今天，她跟我说谢谢了。
而此刻的刘易家，刘易正趴在窗边，看着文怡言家的方向，眼神阴沉沉的。他手里捏着一张照片，是文怡言和林易在冰棍店门口斗嘴的样子，不知道被谁拍了下来。照片上，文怡言的笑容很亮，林易的眼神很软。
刘易把照片揉成一团，狠狠扔在地上。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文怡言明明应该是属于他的，林易明明应该是被所有人讨厌的。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笔记本，翻开空白的一页，笔尖在纸上用力地划着，发出刺耳的声音。纸上渐渐出现两个字：文怡言。一笔一划，带着说不出的偏执和怨毒。
夜渐渐深了，城市的灯光渐渐熄灭。但有些东西，却在黑暗里悄然滋生，带着温暖，也带着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