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下并肩
艺术节提交作品的前一天，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孙薇一整天都埋着头，画纸铺在桌上，用书本挡得严严实实，偶尔抬头揉眼睛时，能看到她眼下的乌青比前几天更重了。
文怡言握着笔演算数学题，眼角的余光总忍不住往那边瞟。昨天放学时，她看到孙薇抱着画夹往画室走，背影挺得笔直，像是憋着一股劲。
“看什么呢？”林易的声音突然冒出来，他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文怡言的胳膊，“这道题步骤错了，辅助线应该从底边中点画。”
文怡言回神，低头看了眼练习册，果然如他所说。她擦掉重画，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孙薇的画，好像遇到麻烦了。”
“你怎么知道？”林易挑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孙薇，对方正对着画纸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橡皮。
“猜的。”文怡言没多说。她上辈子参加过这个比赛，知道“校园一角”这个主题看着简单，想画出新意很难。孙薇性子太闷，遇到问题总爱自己扛着。
午休时，文怡言借口去画室取东西，特意绕了一圈。画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她推开门，看见孙薇趴在画架前，肩膀一抽一抽的，画纸上的颜料被划得乱七八糟，原本勾勒好的图书馆一角，此刻像是蒙了层灰。
“怎么了？”文怡言走过去，拿起旁边的调色盘，里面的颜料混在一起，成了难看的灰黑色。
孙薇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我画不好……怎么调都不对，阳光照在台阶上的颜色，我总是画不出来。”她指着画纸上的阴影，“要么太暗，要么太亮，像块补丁。”
文怡言看着那片阴影，确实有些僵硬。她想起上辈子美术老师说过的话，阴影里藏着环境色，不能只用黑白灰调。她拿起一支赭石色颜料，在调色盘里加了点柠檬黄：“试试这个。”
孙薇愣了愣，蘸了点颜料往阴影里补。原本死板的灰色瞬间活了过来，像是真的有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漏进去，暖融融的。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孙薇睁大眼睛，声音里带着惊喜。
“阴影不是死的。”文怡言放下画笔，“图书馆的墙是红砖的，阳光照上去，影子里会带点砖红色；旁边有樟树，又会混点绿色。你试试加一点深红和橄榄绿。”
孙薇按照她说的调了色，小心翼翼地补在画纸上。不过几分钟，那片原本突兀的阴影就和整个画面融在了一起，连带着图书馆的窗棂都显得更有生气了。
“谢谢你，言言！”孙薇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高兴的。
“赶紧画吧，别耽误了提交。”文怡言帮她把画架扶正，“画完记得吹干，不然颜料会蹭花。”
走出画室时，走廊里迎面撞上了江辰。他怀里抱着一摞作业本，见了文怡言，脚步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是颗用彩色纸折的星星，边角有些毛糙，看得出来折得很用心。
“谢、谢谢那天的铅笔。”他的耳朵有点红，说完就抱着作业本匆匆走了，背影比上次挺直了些。
文怡言捏着那颗星星，纸面上还带着点温度。她笑了笑，把星星塞进校服口袋，转身往教室走。刚到门口，就看见刘易站在走廊尽头，正盯着画室的方向，眼神阴沉沉的。
两人目光对上，刘易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进了楼梯间。文怡言心里警铃响了响，总觉得他没安好心。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要进行篮球对抗赛。林易是校队的主力，自然被分到了实力强的一组，赵强和江辰也在他那队；刘易不知怎么混到了另一组，还当上了队长，李铭和张浩跟在他身后，看着挺得意。
文怡言和陈悦坐在看台上，手里拿着水，准备给林易他们加油。陈悦指着场上：“你看刘易那姿势，运球都能拍到脚面上，还当队长呢，笑死人了。”
文怡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刘易正笨拙地拍着球，刚想传给队友，就被赵强一把截了过去。赵强大吼一声冲进球框下，跃起投篮时却被对方队员犯规撞倒，疼得龇牙咧嘴。
“没事吧？”林易赶紧跑过去扶他，“不行就下场歇会儿。”
“没事没事。”赵强摆摆手，揉着胳膊站起来，“这点小伤算什么。”
裁判吹了犯规哨，给了林易他们两次罚球机会。林易站在罚球线前，屈膝、抬手，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进篮筐。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陈悦跳起来喊：“林易加油！”
文怡言没出声，只是看着场上的林易。他额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阳光下皮肤晒得有些黑，笑容却很亮。上辈子她总觉得他打球时太张扬，现在才发现，那种拼尽全力的样子，其实挺耀眼的。
第二球，林易故意投偏了点，篮球砸在篮板上弹回来，刚好落在跑过来的江辰手里。江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运球、起跳，居然投进了个三分球。
“好球！”赵强拍着江辰的肩膀大笑，“看不出来啊你，藏拙呢？”
江辰的脸涨得通红，挠了挠头，偷偷往看台上看了一眼。文怡言对着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他的眼睛瞬间亮了。
刘易站在场上，看着这一幕，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对身边的队员使了个眼色，那人点点头，在林易下次运球时，故意伸脚绊了一下。
林易没防备，重重摔在地上，膝盖磕在水泥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你干什么！”赵强急了，冲过去就要推那人。
“我不是故意的！”对方连忙摆手，“是他自己没看清路。”
裁判吹了哨，警告了对方球员，却没判罚。林易皱着眉站起来，膝盖上的校服蹭破了块皮，渗出血迹。
“没事吧？”文怡言不知什么时候跑下了看台，手里拿着创可贴和纸巾，“别打了，去医务室处理下。”
“小伤。”林易拨开她的手，捡起地上的篮球，“还没赢呢。”他的膝盖一弯就疼，却还是站得笔直，眼神看向刘易，带着点挑衅。
刘易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往后退了半步。
比赛继续，林易明显受了伤，跑动时有些瘸。但他像是没感觉到疼，传球、助攻，好几次明明可以自己投篮，却把球传给了江辰。江辰也没辜负他，接连投进了好几个球，配合越来越默契。
最后三分钟，比分咬得很紧。林易拿到球，被两个人围着防守，根本没机会投篮。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跑过来的江辰，突然一个转身，把球从防守队员的胳膊底下塞了过去。
江辰接球、起跳，动作一气呵成。篮球穿过篮网，哨声同时响起——比赛结束。
看台上一片欢呼，赵强抱着江辰差点把他举起来。林易靠在篮球架上，额头上全是汗，疼得龇牙咧嘴，脸上却笑着。
文怡言走过去，把创可贴递给他：“逞英雄。”
“赢了就行。”林易接过创可贴，却没贴，只是攥在手里，“你刚才……担心我了？”
文怡言别过脸，看着场上庆祝的人群：“谁担心你，我是怕你受伤了，没人跟我作对。”
林易笑了，笑声带着点闷痛，却很清亮。他低头看着膝盖上的伤口，忽然觉得，这点疼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夕阳把篮球场染成了橘红色，文怡言的口袋里，那颗纸星星被体温焐得暖暖的。她看着林易一瘸一拐地和队友说笑，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或许，这场重生后的仗，她真的不用打得那么孤单。
而教学楼的阴影里，刘易把手里的矿泉水瓶狠狠砸在墙上，瓶身瘪下去一块。他看着场上言笑晏晏的几人，眼底的阴翳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