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酒精与额头
“所以，那排丑萌丑萌的积木熊，就是你所有的情绪出口？”
姜晚晃动着杯中金黄色的香槟，气泡如同她此刻难以平静的内心，一串串上升、破灭。她靠在顶层公寓露天阳台的栏杆上，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脉络，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她鬓边的碎发。
沈凛就站在她身侧，不到半臂的距离。他难得没穿西装，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些居家的慵懒。他顺着姜晚的目光，瞥了一眼室内灯光映照下那排色彩鲜艳的BearBrick收藏柜。
“它们很安静。”沈凛呷了一口酒，喉结滚动，“不会在凌晨三点用‘波动率曲面扭曲’这种问题来吵我。”
姜晚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酒精让她的大脑皮层活跃，也放松了面对他时那根紧绷的弦。“承认吧，沈总，你就是个隐藏的幼稚鬼。”
沈凛没有反驳，反而侧过身，目光落在她因笑意而弯起的眼睛上。“比不了姜风控，行李箱里除了泡面就是《证券分析》，人生乐趣是看着收益率曲线向上爬升。”
“那是以前！”姜晚下意识反驳，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有些软，“负债十亿的人，不配拥有乐趣。”
“现在呢？”他问得随意，眼神却带着探究。
“现在……”姜晚顿了顿，感受着香槟的暖意流遍四肢百骸，以及身边这个人带来的、某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现在负债降到七亿了，或许……可以稍微考虑一下，比如，尝尝比泡面更高级的食物？”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这话有点过于“柔软”，不像她姜晚会说出来的。她赶紧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试图掩饰一瞬间的慌乱。
夜风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温柔。城市的噪音被隔绝在脚下，只剩下微风吹过露台植物的沙沙声，以及彼此之间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沈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看着她被酒液浸润得亮晶晶的唇瓣，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还有那双总是闪烁着算计、警惕或是倔强光芒的眼睛，此刻难得地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松弛的迷离。
这种安静让姜晚有些不自在。她习惯了他带着数据和分析的言语，或是那些冰冷强硬的命令。这种沉默的、专注的凝视，比任何复杂的金融模型更让她心率失准。她几乎能感觉到左胸上贴着的心率带正在默默工作，数字恐怕已经悄悄越过了安全线。
为了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暧昧，她没话找话：“今天……华辰那一仗，打得漂亮。”
“嗯。”他应了一声，视线依旧没有移开，“你的反向吸筹，时机抓得很好。”
难得的、纯粹的夸奖。没有夹杂着ROI评估，也没有“人形Alpha”的工具化审视。
姜晚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一种混合着成就感和被认可的喜悦悄悄蔓延。“主要还是沈总决策果断。”她商业互吹了一句，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是你证明了价值。”沈凛的声音低沉，在夜色里格外清晰，“不止是作为‘附属交易员’的价值。”
这话像是一块石头投入姜晚的心湖，漾开层层涟漪。她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了平日里的计算和冷冽，倒映着城市的灯火，也……倒映着她有些怔忪的脸。
就在这时，一阵更强的夜风袭来，带着深秋的寒意。姜晚只穿了件单薄的丝质衬衫，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轻轻瑟缩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沈凛的眼睛。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动作流畅而自然地解开了自己羊绒衫的纽扣——里面还有一件白色的棉质T恤——然后将还带着他体温的深灰色羊绒衫脱了下来。
“穿上。”
不等姜晚反应，那件质地柔软、残留着他体温和清冽雪松香气的羊绒衫，已经披在了她的肩上。重量很轻，却像带着电流，瞬间穿透她单薄的衣衫，熨帖在皮肤上。
温暖，以及独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将她包裹。
“我……我不冷。”姜晚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心跳如擂鼓。她想拒绝，手指却不听使唤地抓住了衣襟，仿佛贪恋这一份突如其来的暖意。
沈凛没有理会她苍白无力的否认。他靠得很近，近到姜晚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能感受到他呼吸间淡淡的酒气。他伸手，细心地将羊绒衫在她肩头拢好，修长的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她颈侧的皮肤。
那一小片肌肤，瞬间像是被点燃。
姜晚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之前因为金手指紊乱而产生的恐慌，因为华辰战役胜利带来的兴奋，以及此刻被他的气息和温度笼罩所带来的巨大心动，全部交织在一起，让她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试图去“听”他的心声，想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背后，到底是出于老板对员工的关怀，还是……别的什么。然而，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金手指真的不稳定，她听到的只是一片平静的、温暖的空白，如同寂静深海。没有数据，没有评估，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让她心安的静谧。
在这种静谧中，沈凛缓缓低下头。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试探。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滑落到她微微翕动的鼻翼，最后，定格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姜晚屏住了呼吸，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轮廓在眼前放大，看着他微凉的唇，如同羽毛坠落般，轻轻地、珍重地印在了她的额间。
那个吻，短暂，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就在双唇接触的一刹那，那片“寂静深海”终于泛起了一丝清晰的涟漪。一个无比清晰、毫无杂质的念头，如同最精准的代码，直接敲击在姜晚的听觉神经上：
「如果她是资产…我想长期持有。」
长期持有！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她混沌一片的脑海中轰然炸响。所有的旖旎、心动、羞涩，在这一刻被一种冰冷的现实感冲刷得七零八落。
原来，在他心里，她依旧是一件“资产”。一件表现优秀，让他舍不得短期抛售，想要“长期持有”的优质资产。所有的温柔，所有的靠近，所有的特殊对待，都建立在她的“投资回报率”之上！
巨大的失落和一丝被羞辱的不甘，如同冰水混合物，瞬间浇灭了她所有的热情。
“砰”的一声，是姜晚手中的香槟杯掉落在柔软地毯上的闷响。金黄的酒液洇湿了一小片地面，如同她此刻狼狈的心。
她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像是被烫到一样，一把扯下肩上还带着他体温的羊绒衫，几乎是塞掷回他怀里。
“我、我喝多了！头好晕……我先去睡了！”
语无伦次，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姜晚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仓皇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通往室内的玻璃门后。
阳台上，只剩下沈凛一个人。
他保持着接过羊绒衫的姿势，站在原地。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颈侧肌肤的触感，唇上还印着她额间微凉的温度。
他看着那扇被她关上的玻璃门，目光深沉难辨。许久，他才抬起手，指腹轻轻摩挲过自己的下唇，那里仿佛还停留着某种柔软的印记。
夜风依旧，城市的灯火在他身后汇聚成一片璀璨却冰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