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蛛丝马迹
夜幕笼罩下的青城山，宛如一座庞大而静谧的巨兽，灯火稀疏，却处处弥漫着森严的戒备气息。白日里热火朝天的重建工地，随着夜幕降临已暂时停工，唯有巡逻弟子整齐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以及山风拂过断壁残垣所发出的呜咽声，打破这一片寂静。
临时指挥中心内，却是另一番景象，灯火通明如白昼。苏晚紧盯着面前的屏幕，那道诡异信号的数据在屏幕上被反复放大、拆解、模拟。她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嘴里叼着一根能量棒，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非标准空间曲率……能量衰减模式和已知的任何模型都对不上……这玩意儿就像是从一个物理规则全然迥异的世界硬生生挤进来的……”
叶清欢则全神贯注地对着一份份刚送来的情报沉思。蜀山剑探小队最后失踪区域的地图被大幅展开，上面详细标注着几个可能的事发地点；天师府被破坏法阵的残骸分析报告也摆在一旁，报告显示，法阵的破坏方式极为“干净利落”，仿佛是被某种高度凝聚的能量瞬间“抹除”，而非遭受暴力摧毁。
“这可不像是黑煞盟平常的作风。”叶清欢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语气笃定，“他们向来更倾向于用幽冥浊气进行污染、侵蚀，以此制造恐惧和混乱。而这种精准且冷酷的清除手段……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所为，又或者……是某种毫无感情的机器操作的结果。”
陆沉静静地伫立在一旁，双目紧闭，凝神聚气。他的神识如同一滩水银，以青城山为圆心，缓缓向四周蔓延渗透。五行灵力赋予了他超乎常人的感知能力，不仅能够敏锐捕捉到能量的细微波动，更能细致入微地体察地脉的流动、草木的呼吸，乃至……人心的微妙起伏。
他“看”到了山下临时村落里，那个刚刚把地上痕迹抹去的“憨厚”汉子，此刻正与几个村民围坐在篝火旁，听着一位老者讲述山上“神仙”如何击退“妖魔”的故事，脸上洋溢着与旁人别无二致的敬畏与感激之情。然而，当陆沉的神识轻轻掠过他时，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诡异信号同源的、冰冷空洞的气息，这气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若不仔细分辨，几乎难以察觉。
“山下，临时村落，东南角，身着粗布衣服，左颊有颗黑痣的汉子。”陆沉缓缓睁开双眼，语气平静地报出一个位置和人物特征。
叶清欢眼神瞬间一凛，没有丝毫迟疑，立刻通过加密信道下达指令。几名身着便装、早已混入村民之中的联盟暗哨，不着痕迹地朝着那个方向悄然靠拢。
“能确定吗？”苏晚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对陆沉如此精准的判断感到不可思议。
“他身上有那种‘味道’。”陆沉言简意赅，“虽然很淡，但绝对错不了。”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的一角，负责监控宗门内部阵法节点的林溪突然轻“咦”了一声。“掌门师兄，你快过来看……”她指着面前一个显示护山灵力流转情况的副屏幕说道，“藏书阁附近的一个次级节点，灵力消耗比正常情况高出百分之零点五，波动频率也出现了一丝异常，这种状况持续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刚刚才恢复正常。”
藏书阁？之前失窃的典籍？
陆沉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瞬间从指挥中心消失。下一刻，他已然出现在了夜色笼罩下的藏书阁外。
阁楼看上去依旧古朴而静谧，仿佛与往日并无不同。然而，陆沉凭借五行灵力去感知，却能清晰地“看见”，空气中残留着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与周围灵气完美融合的能量轨迹。这轨迹巧妙地绕过了所有明哨暗卡以及常规的监测阵法，宛如一条透明的丝线，从藏书阁的某扇窗口延伸而出，最终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很明显，来人并非通过暴力闯入，而是运用了一种极为高明的手段，暂时“同化”了阵法节点的灵力，在完成某种操作后又悄然离去。
陆沉没有惊动任何人，沿着那几近消散的能量轨迹，无声无息地追踪而去。轨迹曲折蜿蜒，并非径直下山，反而在宗门内部迂回绕行，最终……指向了后山一片用于安置宗门杂役、存放普通物资的区域。
在一个堆满清洁用具的简陋仓库角落，能量轨迹彻底消失了。
陆沉站在仓库门口，神识如细密的网般细细扫过。仓库内堆满了扫帚、水桶等杂物，落满了灰尘，乍一看再寻常不过。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墙角几块地砖的缝隙间，灰尘的分布呈现出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状态。
他并指如剑，一丝精纯的土行灵力顺着指尖缓缓渗入地砖。
咔嚓。
地砖微微下沉，随后向一侧缓缓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黝黑的洞口。一股混合着霉味与淡淡幽冥气息的冷风，从洞内扑面而来。
这是密室？还是……一条通道？
陆沉并没有立刻进入，他感应到洞口布置着一个极为隐蔽的警戒法阵，一旦触发，恐怕会惊动设阵之人。他小心翼翼地探查着这个法阵的结构，发现其核心并非依赖灵石或修士灵力来维持运转，而是……连接着地底一股微弱的、近乎枯竭的阴脉。
难怪能避开宗门大阵的监测。利用天然阴脉来布置法阵，这手段确实刁钻。
他略作沉吟，体内源水之精的力量微微涌动，一股极其阴寒却又纯粹的水灵之力，如同无形的水流，缓缓渗入那警戒法阵的节点。他并非要破坏法阵，而是进行模拟与引导，试图暂时“安抚”那躁动的阴脉之气。
警戒法阵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陆沉身形一闪，轻盈地落入洞中。
洞内是一条狭窄且向下延伸的人工开凿阶梯，一直通往山腹深处。墙壁上没有任何照明设施，但对于陆沉而言，黑暗如同白昼，并无分别。阶梯的尽头，是一间面积不过十平米见方的石室。
石室内空荡荡的，唯有中央摆放着一个半人多高的黑色石台。石台上，刻满了一个与苏晚监测到的信号图案有七八分相似、却更为复杂精密的阵法。阵法中央，镶嵌着几块已然失去光泽、布满裂纹的幽冥属性晶石，显然其蕴含的能量已消耗殆尽。石台旁边，散落着一些被撕得粉碎的符纸以及一枚……制作精巧的金属飞蛾。
陆沉俯身捡起那只金属飞蛾，触手冰凉，材质既非金也非铁，翅膀上刻满了细密的符文，其结构与那信号频谱的几何图案如出一辙。这显然是一种用于远程传递信息或定位的法器。
他目光扫过石台阵法残留的能量痕迹，又看了看手中的金属飞蛾。
内鬼……利用宗门内部的阴脉密室，搭建隐秘通讯阵法，与外界互通消息。其目标明确——藏书阁的孤本典籍，以及……向外界发送坐标信号。
这绝非临时起意，而是经过长期谋划，并且对方对青城山内部情况了如指掌！
究竟是谁？
他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有可能接触到藏书阁核心区域、又具备利用阴脉布阵能力的长老和资深弟子名单。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一枚紧急传讯符突然微微发热——这是叶清欢与他约定的最高警示信号。
陆沉的神识瞬间向外延展，瞬间与指挥中心建立连接。
“陆沉！”叶清欢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山下的目标企图灭口！我们的人刚一靠近，他就引爆了体内的某种禁制，自我毁灭了！什么线索都没留下！另外……联盟内部刚刚传来消息，玄冥宗宣布……封山闭门，谢绝一切外客，给出的理由是宗主墨渊修炼时走火入魔，需要全力救治。”
玄冥宗？偏偏在这个敏感时刻封山？
内鬼刚刚暴露便自毁，紧接着玄冥宗就封山……
这两者之间，难道存在某种联系？那股冰冷的、不属于幽冥的信号，会不会也和他们有关？
陆沉凝视着手中那只冰冷的金属飞蛾，眼神愈发深邃。
水，远比想象的更深。
他收起金属飞蛾，抹去自己来过的所有痕迹，悄然退出了这间阴脉密室。
敌人隐藏在黑暗之中，行事果断狠辣，而且……似乎掌握着超出幽冥范畴的、更加诡异莫测的手段。
联盟刚刚成立，内部暗流涌动，外部强敌环伺。
但他心中并无丝毫畏惧，唯有愈发冰冷的杀意和愈发坚定的决心。
无论来的是什么妖魔鬼怪，胆敢伸手，便——斩之！
他回到指挥中心，将金属飞蛾轻轻放在苏晚面前。
“查清它的来历和用途。”
随后又转头对叶清欢说道：“重点监控所有与玄冥宗有过密切接触的人和势力。另外，联盟内部排查范围，扩大到所有能够接触到地脉结构和中级以上阵法知识的人。”
夜色愈发深沉，青城山在寂静中暗潮涌动，风暴即将来临。
蛛丝马迹已然浮现，猎手与猎物的较量，进入了新的阶段。而陆沉，已然张开了他的大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