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拙的安慰方式
冰雕小熊带来的惊喜与温暖,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铃兔像守护着稀世珍宝一样,将那只晶莹剔透的小熊放在窗台阳光能照到却又不会直接暴晒的地方,时不时就要跑过去看一眼,用手指轻轻碰一下它冰凉的耳朵,然后自己偷偷笑出来。连带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在她眼里都变得可爱了许多。
库赞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盖着眼罩),对于自己那随手为之的举动能产生如此显著的效果,似乎感到一丝……满意?至少,耳边终于清静了,没有了那细细碎碎、惹人心烦的抽泣声。
啊啦啦……看来偶尔用能力做点小玩意儿,比说那些麻烦的安慰话要有效得多。他懒洋洋地总结出了新的“省心法则”。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小兔子”情绪的复杂性和……健忘性。或者说,高估了冰雕的持久效力。
第二天,铃兔因为前一天没休息好,加上情绪大起大落,竟然有些着凉了。脑袋昏昏沉沉,鼻子不通气,喉咙也有些干痒。她强打着精神,不想表现出虚弱,但那张小脸却明显地失去了血色,嘴唇也有些发白,偶尔忍不住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
库赞起初并没在意,直到他午睡醒来,发现平时总会在他醒来后立刻送上温水(虽然经常洒出来)的兔子,今天却蔫蔫地缩在远处的椅子上,抱着膝盖,把自己裹成一团,看起来比窗台上那只快要融化的小冰熊还要脆弱。
“喂。”他叫了一声。
铃兔反应慢了半拍,抬起头,眼神都有些涣散:“……库赞先生?您醒了……”声音沙哑无力。
库赞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起身走过去,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伸出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
触手一片不正常的温热。
“发烧了。”他得出结论,语气陈述事实,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没事的……只是有一点不舒服……”铃兔下意识地否认,不想再给他添麻烦。然而,一阵更剧烈的咳嗽袭来,让她的话中断,咳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库赞沉默地看着她咳得缩成一团、可怜巴巴的样子,站在原地,似乎在进行某种思考。
安慰生病的人……该怎么做?
他的经验库裡,似乎没有对应的方案。冰冻能力显然不适用(除非想制造一具冰雕病人),言语安慰又太过麻烦且不擅长。
思考了几秒钟后,他采取了行动。
第一步,他转身走到门口,叫住一个路过的勤务兵,用最简洁的语言吩咐:“去医疗班,叫个医生过来。顺便带点退烧药。”
勤务兵领命而去。
第二步,他走回办公室,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角落的饮水机上。他拿起铃兔常用的那个杯子,走到饮水机前。
铃兔以为他要给自己倒水,正想挣扎着起身说谢谢,却看到库赞并没有接热水,而是接了一杯冰冷的凉水。
然后,他拿着那杯凉水,走到铃兔面前,递给她。
“喝水。”言简意赅的命令。
铃兔看着那杯冒着寒气的凉水,愣住了。发烧……不是应该喝热水吗?
但她不敢质疑,乖乖地接过杯子,小口地喝了起来。冰凉的水滑过干痛的喉咙,虽然刺激,但确实带来了一丝短暂的舒缓。
库赞看着她就着凉水吃了勤务兵送来的退烧药,似乎完成了任务,便不再管她,又回到了他的沙发领地。
整个过程,高效、直接、没有任何多余的温情脉脉,完全符合他怕麻烦的作风。
铃兔吃了药,喝了水,裹紧身上的薄毯,昏昏沉沉地靠在椅子上。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虽然知道不能期待更多,但……还是希望他能像昨天那样,有一点特别的表示……
就在她意识模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感觉到有人靠近。
是库赞。他又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他那件厚重的正义大衣。
他没说话,只是将那件大衣像盖被子一样,有些粗鲁地整个蒙在了她身上,连脑袋都盖住了一半。
大衣上冰冷的气息和熟悉的烟草味瞬间将她包裹,与她滚烫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舒适感。
“捂着。”他丢下两个字,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一个物理现象,“出汗就好了。”
说完,他又转身离开,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必要的保温措施。
铃兔被蒙在大衣底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他走回沙发的背影。
所以……他给她凉水喝,是物理降温?现在给她大衣捂着,是为了发汗?
这……就是库赞式的安慰和照顾吗?
笨拙、直接、毫无浪漫可言,甚至有点违背常识(发烧喝凉水?)。
但是……
铃兔将脸埋进冰冷的大衣领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上面属于他的气息,比任何热水和甜言蜜语都更让她感到安心。
一种想笑又想哭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或许不懂如何温柔地安慰人,但他用自己的方式,注意到了她的不适,并采取了(在他看来)最有效的行动。
这份笨拙的、近乎原始的关心,反而比任何精心设计的温柔都更加真实,更加戳中她的心扉。
医生很快来了,诊断只是普通感冒,开了些药便离开了。
铃兔裹着库赞的大衣,吃了药,在那种冰冷与温暖交织的奇妙感觉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没有再做噩梦。
睡梦中,她仿佛一直置身于一个被冰雪环绕、却无比安全的堡垒里。
而那个建造了堡垒的人,正用他那种独有的、笨拙到可爱的方式,守护着她的安眠。
笨拙的安慰方式,效果却出奇的好。
或许,真正的安慰,并不在于形式是否完美,而在于那份心意,是否真实地传递到了对方心里。
铃兔觉得,她收到了。
而且,甘之如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