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庭院偶遇
得到李寒衣下山的准许后，雷无桀一路狂奔，很快就奔到了雪月城中。他上山已有数日，虽偶尔会偷跑下山，但还是很想念萧瑟唐莲与叶姐姐的，到城中就想去找他们。他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肤色苍白，身形修长，身着白色披风，后面写着一个大大的“赌”字，正是那日登天阁第十三层的守阁人落明轩。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面容姣好、身材曼妙、眉宇间满是风情的女子，看模样不过二十出头，但雷无桀却知道她是名震天下的落霞仙子尹落霞，也是落明轩的师父。因为她也穿着一件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色披风，只是上面的那个“赌”字还要更大一点。
“雷无桀？”落明轩冲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欠我的那三百两呢？”
雷无桀挠了挠头：“这……”
“输了的人还有资格要钱？别给我丢人。”尹落霞向前一步，虽然是怒斥，但声音依然柔美好听，她笑着望向雷无桀，“你就是雷无桀？我是尹落霞。”
“落霞仙子，久仰大名！”雷无桀受宠若惊，急忙抱拳。
尹落霞盈盈一笑：“今日怎么下山来了，你师父呢？”
“师父说要闭关，让我这几天好好在山下待着，不要打扰他。”雷无桀答道。
尹落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声说道：“闭关？莫非又有老朋友要来了？”
雷无桀没有听清，惑道：“仙子说什么？”
尹落霞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没什么，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雷无桀微微皱眉：“我想找我的朋友，就是和我一起入城的那个朋友。”
“萧瑟吗？”落明轩轻笑一声。
雷无桀立马点头，并追问道：“落兄弟，你认识他?那叶姐姐呢？”
“不光是我。”落明轩仰头望向远处，“整个雪月城的人，都已经认识他了。至于你说的叶姐姐，应该是叶安乐师姐吧，她应该在下关城义诊”落明轩转向他师父，“师父，你猜，今日需要多久才能到我们的落霞殿。我赌一刻钟。”
尹落霞听到“赌”字，眼睛一亮：“我赌现在。”
话音刚落，有一个身影从大殿的屋顶一掠而起，向这边急速跑来。一身青衫，面目俊秀，正是那萧瑟！
“一日比一日快了。”落明轩感慨。
“萧瑟！”雷无桀急忙大喊。
萧瑟听到声音一愣，脚步慢了几分，只见后面一杆乌金色长枪已经追了过来，他侧身一躲，衣袖却仍被划出了一道口子。他怒斥道：“你知道你划的是什么？是云烟细棉！一千两一匹！”
“我管你是什么！”一脸满不在乎的女子一枪砸了下去。
萧瑟堪堪躲过，继续加快步伐向前急速奔行着。
“踏云步果然是天下第一轻功。这个少年没有半点内力，却几乎有自在地境级别的高手才拥有的轻功水准。”尹落霞看着萧瑟的身形，赞叹道。
萧瑟一边急速奔跑着，一边大喊道：“雷无桀！”
“来了。”雷无桀默契地往前踏出一步，拦住司空千落的枪，并说道：“有什么事吗，萧师弟？”
萧瑟拍了一下雷无桀的后脑勺，怒道：“滚，我才是你师兄”
雷无桀被打了也不恼，笑嘻嘻地对司空千落道：“千落师姐，你找我萧兄弟何事啊？”
萧瑟再次打了一下雷无桀，不满道:“萧兄就萧兄，加什么弟”
司空千落大声道：“雷无桀，你让开，我要好好收拾他”雷无桀依旧不让，司空千落忽然莞尔一笑：“我不打你的萧兄弟。”然而立刻收起了笑容，眼神中满是睥睨，“我打你。”
话落，两人已开始交手，雷无桀的一身红衣被割开了许多道伤口。萧瑟微微皱眉，说道：“还好这件只是来的路上随便买的，破了不可惜。雷无桀你要是打赢了，我送你一件凤凰火的，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雷无桀并没有受到很大的鼓励，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就目前来看，他已经渐渐落入下风，他苦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大方了？”
一向遇事处变不惊的萧瑟这几天早已积累了不少愤懑：“你要是能把这个女人打趴下，我给你八百两！不！八千两都成！”
司空千落冷笑了一下：“把我打趴下？你给我等着，今天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她举起了长枪，朝前一挥，将雷无桀逼得连退三步。
两人再次交手，因雷无桀拔不出听雨剑，故落了下风，并受了点伤。两人趁司空千落愣神之际运起轻功跑了。
司空千落回过神来，拿起长枪就往前追去：“两个废物，跑去哪里？！”
雷无桀一边跑一边感叹：“萧兄你到底从哪里惹来了个这么厉害的女人？”
“我惹来的？”萧瑟翻了个白眼，“谁没事招惹这种女人？”
不远处的司空千落听到了，怒骂道：“哪种女人？”
萧瑟一跃而起，朗声道：“就是那种每天追着男人跑的女人！”
“萧瑟你找死？”司空千落停住了身，举起长枪用力掷了出去，只是才没掷出多远，就被一脚踏在了地上。
真的是从天而降，不讲道理地一脚踏出了那杆充满威势的长枪！
当然，因为这杆枪本身就是由他传授的。
“银月枪都露出了真身，却仍然留不住人，真是委屈。”枪仙司空长风手轻轻一抬，那杆长枪似乎有感应一般，飞到了他的手上。
司空千落不满地撇了撇嘴：“谁说没留住，刚刚那一下肯定能留住他们。”
“别闹了，你这一枪已经故意扔歪了。在枪仙面前说谎，女儿，你可真可爱。”司空长风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是今天，过去四天，每一天都是扔歪的。”唐莲站在一边补充道。
司空千落脸微微一红，向前一步，一把夺过了银月枪，恨声道：“好，那我就不扔歪一次给你看看！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他！”
“他？”司空长风眉毛一挑。
“他们！”司空千落一脚将自己的父亲踢飞。
雷无桀和萧瑟跑了一路，终于发现身后不见了司空千落的身影，这才舒了一口气。可这时雷无桀突然流了鼻血，两人只好找水清洗。
一处清幽庭院，拉着雷无桀便踏入。两人行礼抬头，便被庭院中的景象吸引了目光。
院落中，两名女子正坐于石桌旁。一人身着绿裙，气质柔弱，仿佛风中细柳，正是叶若依。另一人，青衫素净，眉目温婉，正是叶安乐。两人似乎相谈甚欢，桌上还放着几卷医书与一套茶具。
雷无桀的目光在触及叶若依的瞬间，便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再也移不分毫。他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那道柔弱而美丽的身影。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瑟亦是怔住。他没想到会在此处，如此突然地再见叶若依。故人容颜依旧，只是更添了几分病弱的娇柔，让他心中一时百感交集，那些被封存于天启城的记忆碎片悄然翻涌。然而，他的目光在叶若依身上停留一瞬后，便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喜悦，落在了叶安乐身上。她在这里，安然，静好。
叶若依同样看到了萧瑟，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紧，眼中掠过一丝恍惚与难以置信。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雪月城中，再见这位昔日的天之骄子。
心思细腻如叶安乐，瞬间便捕捉到了萧瑟与叶若依之间那不同寻常的视线交汇，以及两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她心中了然，这两人，怕是旧识。
不等他们开口，庭院外已传来司空千落的娇叱。叶安乐与叶若依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起身。叶安乐袖袍轻轻一拂，一股柔和的劲风卷起几片落叶，巧妙地将萧瑟与雷无桀的气息掩盖；叶若依则轻声开口，嗓音柔和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对着院外道：“千落姑娘，可是在寻人？方才似乎见两道身影往东边去了。”
院外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下，随即响起司空千落将信将疑的回应：“叶姐姐？哦……多谢！”接着便是脚步声渐远。
危机解除。
叶安乐这才看向依旧有些怔忡的雷无桀，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目光却并未看萧瑟：“雷无桀，你怎么也被千落师妹追了？还受伤了？”
雷无桀猛地回神，脸上红晕未退，急忙摆手解释：“叶姐姐，我是被萧瑟拉下水的！我可什么都没干！”他解释完，又忍不住偷偷看向叶若依，鼓起勇气想上前搭话，刚迈出一步，却觉得鼻尖一热，两道鲜红的血液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配上他那张俊朗却此刻显得憨直的脸，模样甚是滑稽。
萧瑟看着雷无桀这没出息的樣子，再想到方才叶安乐直接忽略了自己，只去问雷无桀，心中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遇到故人的复杂心绪骤然升起。他冷哼一声，上前一步，一把拽住还在手忙脚乱试图擦鼻血的雷无桀的后衣领，不由分说地便将人往外拖。
“走了，夯货！还嫌不够丢人吗？”
“哎？萧瑟！我……我还没……”雷无桀挣扎着，目光还恋恋不舍地望向叶若依的方向，却被萧瑟毫不留情地拖出了庭院，只留下一连串不甘的呜咽声。
庭院内，瞬间恢复了宁静。叶安乐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唇边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而叶若依则看着萧瑟离去的背影，眼神依旧有些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庭院内重归宁静，只余下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石桌上茶汤微沸的轻响。
叶安乐执起茶壶，为叶若依重新斟了半杯温茶，动作轻柔，仿佛方才的插曲并未发生。她放下茶壶，目光落在叶若依依旧带着些许恍惚的脸上，语气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若依，你与萧瑟……是旧相识？或者说，你认识以前的萧瑟？”
叶若依指尖微颤，抬起眼帘，对上叶安乐那双通透的眸子，心中微讶于她的敏锐。沉默如同薄纱，在两人之间弥漫了片刻。叶若依终是轻轻颔首，低声道：“嗯。”她顿了顿，观察着叶安乐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安乐，你知道……他是谁？”
叶安乐没有回避，坦然迎着她的目光，唇角带着浅浅的、了然的弧度：“嗯，猜到了。”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那份坦然，反而让叶若依微微怔住。
联想到方才萧瑟闯入庭院时，目光在触及叶安乐那一瞬间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亮光，以及叶安乐那看似自然实则刻意的回避与疏离，叶若依心中了然了几分。她性子温婉，却并非不通世事，反而因自身经历，对情感一事更为敏感。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话语带着关切与些许小心翼翼：“安乐，你与他……是有什么误会吗？为何你……”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已经表达了全部的疑问——为何你待他如此疏离？
叶安乐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滞了一下。她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浓密的睫毛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片刻后，她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惯常的、温婉却仿佛隔着一层薄纱的笑意，浅啜了一口微凉的茶，语气轻描淡写：
“没什么误会。”
只是，自己想守住自己这颗心罢了。
这句话，在她心头盘旋，却终究没有说出口。有些心事，只适合独自咀嚼，尤其是当它注定无果时。
她不愿在此事上多谈，自然地转开了话题，目光关切地落在叶若依略显苍白的脸上：“倒是你，若依。我虽以真气暂时护住你的心脉，免你日常锥心之痛，但此症根源复杂，最忌劳心费神。你还需静心调养，少思少虑，方是长久之计。” 她的语气恢复了医者的专业与温和，仿佛刚才那段关于萧瑟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叶若依见她不愿多言，也善解人意地不再追问，顺着她的话浅笑道：“有劳你费心了，我会注意的。” 只是心中，对叶安乐与萧瑟之间那微妙的气氛，已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庭院内，茶香依旧，两位心思各异的女子，继续着她们未尽的交谈，只是那话题，已从风月，转向了岐黄。而某些悄然滋长的情愫与刻意维持的距离，也在这午后暖阳中，无声地蔓延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