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场
齐肆的大脑罕见地被一片空白的迷茫席卷。唇上残留的触感灼热,心跳失序,连带思维都变得迟钝。
这种陌生的感觉除了让她心慌意乱之外,也猛地提醒了她一件事。
“哎对了!”
玉溪春曾说过,若她需要,只要朝着月亮的方向走,就能找到有间客栈。
她现在就需要!
十分需要!
迫切需要!!!
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月亮的残影在西边若隐若现。齐肆挣不开黑瞎子那令她心烦意乱的怀抱,只能身上挂着这个大黑耗子加速朝着那片残月追去。
然后黑瞎子就被她带倒了,脸朝下。
她脚步匆匆,甚至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将黑瞎子连同那混乱的心绪一并甩在身后。
终于看到那栋隐匿在晨雾中的熟悉建筑时,齐肆简直想哭了。呜呜呜,好亲切!回家了!!!
“师叔!!!”
“砰——”
齐肆踹开门,werwer的冲进客栈。大堂里,是人是鬼是妖是狗都被这死动静吓得一个激灵。
柜台后的玉溪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算盘,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怎么了,小肆儿?火急火燎的,后面有狗撵你?”
话音未落,狗来了。黑瞎子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他斜倚着门框,像是没事人一样,笑着打招呼:“玉掌柜,好久不见了。”
玉溪春这才抬眼,目光在齐肆泛红的耳根和黑瞎子那副痞笑上转了一圈,了然一笑:“呦,黑爷啊。是许久不见了,上次见……还是齐八爷带你来的吧?”
正要开口的齐肆猛地一愣,诧异地看向黑瞎子。
她家老爷子……还带黑瞎子来过有间客栈?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语气轻松:“陈年往事儿了。”
见黑瞎子不打算细说,齐肆也没闲心深究这些,她急需和吴邪取得联系,更想拿回自己的东西。
“师叔,我背包呢?快给我!”
玉溪春敲了三下柜台,随后从台下拿出一个灰扑扑的背包。
玉溪春:“你这包……cosplay脏脏包呢?”
齐肆:“……这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拿到自己那个灰扑扑的背包,齐肆拉开拉链翻找出手机。屏幕亮起,几十个未接来电和堆积如山的短信提示瞬间涌了进来。大部分来自吴邪,解雨臣和白露,她还没来得及细看,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屏幕上跳动着“齐小三”的名字。
“小八爷!您总算接电话了!”小三的声音带着焦急,“露姐那边和小六失联了!巴乃那边完全断了消息!小三爷倒是来了一趟长沙,他和潘爷正准备找以前跟着三爷的那帮老伙计去救人!”
以前跟着吴三省的人?
齐肆心里“咯噔”一声。开什么玩笑!她自己手下的盘口,都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假账,要不是齐小三查得严,手段狠辣,做假账的被发现直接算盘砸废手,那帮人还不知道要放肆到什么地步。
吴三省失踪这么久,他手下那些老油条能老实?怕是早就各自为政,私吞了不少!
“师叔,车钥匙给我。还有……”她顿了顿,看向玉溪春,“再借我点硬货,你这应该不少吧,嗯?”
齐肆收拾了一背包硬件,随后跟黑瞎子一起上了辆机车。
“这守财奴怎么那么抠!那么多车就借我个这个。”
齐肆骂骂咧咧的戴上头盔,看到身旁黑瞎子的动作时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手上。
“干什么!想造反吗!我来骑!”
黑瞎子实在是被齐肆的车技整怕。车开的不顾人死活,御剑也不顾人死活,这机车能好到哪去。
“爷,您累着了。让瞎子我来成不成?不用钱。”
齐肆长腿一迈就跨上了机车:“要么坐车,要么你走去长沙。”
黑瞎子:……
他认命的跨上机车,还没抱住齐肆的车,机车猛的就冲了出去。差点给他从后座甩出去。
……
…………
长沙,潘子那间略显简陋的屋子里,气氛压抑。
吴邪看着潘子一个个地打电话,心一点点沉下去。好几个电话,对方一听到是吴邪有事帮忙,立刻找借口挂断,有的干脆无法接通。
最终,只有两三个电话那头的人,含糊地答应出来吃个饭聊聊。
放下电话,潘子抹了把脸,还强撑着安慰吴邪:“没事,小三爷,有三个人肯来,比我想的好多了。”
当晚,国贸饭店的包厢里,吴邪见到了那三个人。
确实都认识,是以前和吴三省关系最近的嫡系,他得叫一声“叔”的。
然而,见面后,他们只是点了点头,连屁股都没抬一下。显然,并没有把他这个小三爷放眼里。
吴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潘子点了菜,闲聊几句后,便切入正题。
他们事先套好了说辞,没提张家古楼的凶险,只强调那地方可能藏着大货。
说完,包厢陷入沉默。吴邪开口道:“几位叔,现在世道不好,这么大的油斗很难碰到了。我想借你们几个人手,或者,咱们联手干一票。”
他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却发现几人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小三爷,你这算是……夹喇嘛吗?”一个叫王八邱的人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审视。
吴邪斟酌了一下:“算是,也不是。”
“江湖规矩,夹喇嘛之前,你得甩点东西出来。”王八邱慢悠悠地说,带着老江湖的油滑,“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地底下的东西,说不准的。你没下过几回地吧?我就是卖你面子,我手下的兄弟也不会听我的。”
另外两人也附和:“是啊,小三爷,现在大家混日子都不容易,差遣兄弟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上下都得打点。”
潘子忍不住插话:“今天的份子钱,三爷不是早就预了吗?这么多年兄弟了,你们也算是看着小三爷长大的,这么说太生分了!”
王八邱嗓门立刻拔高了几分:“三爷预的是三爷的钱!你也说这是小三爷,你小三爷是三爷的儿子吗?如果你是,那三爷的钱就是你的钱,可惜你不是啊!这不倒霉催的吗?凡事讲个理字,那钱我是拿了,花了,但和你吴邪没什么关系!”他又斜睨着潘子,“人家小三爷都管不了这钱,你潘子凑什么热闹?”
旁边两人忙打圆场:“老邱,潘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少说两句。”
潘子气得脸色铁青,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王八邱却越发嚣张,对着吴邪道:“小三爷,咱们在这儿给三爷面子,也叫你一声爷。你要真想起这事,也好办!你把杭州三爷那铺子的房契押给我们,我们给你人!你东西能拿出来,是你运气好。拿不出来,算你倒霉!”
潘子瞬间爆起,一脚踹在桌子上,碗碟震得哐当作响:“妈的!我说你今天怎么肯出来,原来是惦记着三爷的本铺!我告诉你潘子我现在是没人没钱,但他娘的老子宰过的人比你手指头还多!你试试动三爷的祖产,老子一把刀弄你全家!”
潘子杀气腾腾,王八邱显然也忌惮他这个不要命的性子,瞪着眼没再吭声。另一个赶忙打圆场:“哎呀,自己人不要这样!”
王八邱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得!你狠!你抱着吴三省那老家伙的祖产去死吧!”他啐了一口,指着吴邪骂道,“什么小三爷!我呸!老子今天算是做慈善,最后叫你几声!我告诉你,吴三省不在,你在长沙城他妈算个屁!你他妈连条狗都不如!我明天就放出话去,你他妈有钱都夹不到喇嘛!我等着你跪着来求我!”
他骂声未落,包厢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
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是一惊,齐刷刷看向门口。只见黑瞎子叼着根未点燃的烟,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框上,墨镜后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叫嚣的老邱身上。
“嚷嚷啥呢?吵吵巴火的。”黑瞎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我老板累了三四天了,好不容易在隔壁吃口饭喘口气。你们这干嘛呢?吵得我老板脑仁疼。”
王八邱一看是黑瞎子,嚣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讪讪道:“黑,黑爷……一点小事,一点小事……”他一边说,一边谨慎地探头,想看看黑瞎子口中的“老板”是何方神圣。
“那个,黑爷的这位老板是?”
“是我。”
一个清凌凌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黑瞎子侧身让开位置。
当门外那人缓步走进包厢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齐肆
她抽空换了身衣服。不再是之前那副狼狈模样,而是穿着一件素白的立领褂子,布料看似普通,但肩膀和衣摆处却浸染着大片暗红色的印迹,像是陈年血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沧桑与煞气。
盘扣是上好的凝玉色,温润剔透。衣摆垂落轻缓,腕间绕着一串泛着柔和温光的不知名珠串。黑发如瀑,垂在身后,那立领更衬得她脖颈修长明晰,而领口边缘若隐若现几缕诡谲蔓延的暗红色蛊纹。
吴邪心头猛地一揪,这该死的蛊毒怎么又严重了?!上次还只是锁骨,怎么现在……都长到脖子上了!
齐肆好似浑然不在意,指尖拢着一个小巧剔透的红玉髓葫芦,眉目间带着几分懒倦,整个人的骨相却是透出一种清寂之感。
她这副模样,不像个捉鬼降妖的道士,反倒像个超然物外,却又隐现杀伐之气的礼佛之人。
她垂着眼睫,唇线勾着一抹漫不经心的浅笑,但那笑意中像是隔着一层清冷的雾,让人不敢惊扰。
“这不是……老邱么?”齐肆抬起眼,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面如土色的邱叔身上,声音温和得像是在唠家常,“还记得我吗?我,小齐。好久不见了啊……上回见是什么时候来着?哦!我想起来了!”

下一刻,她眼尾那点墨色忽然浸染开一抹猩红,当她完全掀开眼睫时,那抹软笑瞬间淬上了冰霜似的寒意。唇瓣的弧度未变,偏生眼底漫开的血色,将那份伪装的柔和彻底碎成了剜人心骨的利刃。

“上回见的时候,你他娘的好像正撺掇我手下的人弄假账呢。”
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步步紧逼,笑着看向王八邱,那笑容却让人脊背发凉,“你跟他说,反正姓齐的也不管事,短命鬼妄想在道观当活神仙呢……你得替自己打算,成了别忘了兄弟的提点。我没记错吧?”
她停在人面前,笑得灿烂:“没想到吧,我都听着呢。幸好我家小三心细啊,一查就查到了。你猜猜……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王八邱双腿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齐肆的手段他听过。这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齐家家主,杀人或许都是最轻的惩罚……
那个人……
“在我家办事,有个规矩。”齐肆慢悠悠地举起腕间的珠串,那珠子颗颗圆润,却透着一种不祥的光泽,“要是对不起我,那就得留根肋骨下来。”
“他人可以走,我不强留。但总得留下点什么,给我做纪念吧。”
她将珠串凑到王八邱眼前,语气轻快:“瞧见没?肋骨都在这儿呢,托你的福,我缺的那一颗总算补上了。哈哈哈……”
齐肆在笑,声音清脆,可整个包厢里的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王八邱三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重重地拍了拍王八邱不停颤抖的肩膀,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笑:“哎呀,你这调皮蛋,明知道爷最讨厌乱说话的人,怎么,舌头不想要了?”
“小八爷!饶命!不是我!不是我说的,是他先提的!我当时喝多了,瞎说的!饶了我吧!”王八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哎,竟胡说。”齐肆叹了口气,像是很无奈,“一个巴掌能拍响吗?”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道细长的黑影从她袖口滑出,悄无声息地缠绕上王八邱的脖子。烛阴冰冷的鳞片贴着他的皮肤,猩红的信子几乎要舔到他的脸上。
“你这舌头……不会说话。”齐肆的声音冷了下来,“把我害得不轻,爷差点就付不起鬼玺的钱了。”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怎么还欺负上爷的人了?”她俯下身,靠近面无人色的王八邱,颇为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脸。
“哎,我一个修道的人,怎么非要让我手染鲜血呢?罪过,罪过啊……回去得向祖师爷好好请罪了。”
她转身走向窗边,朝着玄妙观的大致方向,神情虔诚地拜了三拜。
就在她弯腰的瞬间,身后的王八邱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烛阴一口咬下,剧毒瞬间毙命。
靠在墙边扔匕首玩的黑瞎子从善如流的走过去,蹲下身,手法利落地掰开王八邱的嘴,寒光一闪,割下了舌头装进兜里的密封袋里。
“当家的,这东西怎么处理?”
齐肆头也不回,声音淡漠:“喂狗。我家五条狗呢,上回就喜羊羊和懒羊羊从那两个想跑出地下室的人嘴里把舌头咬出来,还有三个宝贝没吃饭。”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另外两个早已吓瘫在地的“叔”,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哎……这边好像正好有三个舌头哎。”
她踱步到两人身边,声音不大,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吴邪是我的发小,三爷我也得叫一声三叔。打他们的主意前,怎么不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她眼神如刀锋般刮过那两人,揪着其中一人的头发,逼迫他仰着头:“问啊!怎么不问?是没长嘴吗?”
“没长嘴……那也不需要舌头了。”她松开手,拿手帕擦了擦,“留着还浪费,正好给我家宝贝加餐吧。”
烛阴如闪电般窜出,包厢内又是两声短暂的闷哼。短短几分钟,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三个叔,已成了三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