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玉有用

一番外人无法窥见的意念诊治下来,齐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也有些疲惫,但效果是显著的。

黑瞎子只觉得多年来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在眼周的阴冷刺痛和沉重感,竟前所未有地减轻了大半。

视野虽然依旧模糊,但那种被无形之物死死捂住,拼命往黑暗里拖拽的窒息感却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近乎奢侈的轻松。

他长长舒了口气,倚着背后的树干,感受着林间清风吹拂在脸上的凉意,第一次觉得这双眼睛似乎没那么令人绝望了。

“我和那位姑娘友好商量了一下,她虽然暂时没法离开,但不会再任性调皮了。”

齐肆收回覆在黑瞎子额头上的手,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脸。

奇怪,脸怎么这么疼?

黑瞎子隔着墨镜,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正在溪边洗手的齐肆。

她低着头,脖颈弯出纤细的弧度,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颊边,侧脸在斑驳的阳光下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点脆弱感,与刚才意念空间中那个生猛得能把邪灵当实验标本研究的形象判若两人。

这小八爷……

可真招人稀罕

齐肆坐在溪边,摩挲着自己手腕上那枚触手温润的南柯玉。

柳青穗给她的这玉至真至纯,连她身上那霸道诡异的毒蛊都能压制。那对于黑瞎子背后那种阴邪之气的邪灵,应该也有克制之效。

烛阴察觉出齐肆的意图,尾巴尖马上抽了她一下「你别犯傻,你把南柯玉给他你怎么办?」

「我已经摸清蛊毒发作的规律了,它现在处于沉睡状态。只要我不处于濒死状态它就不会醒过来造反。再说我的目的不是压制蛊,是解蛊。」

「我现在没法给他更周全的治疗,但这玉,实实在在的能缓解他的眼疾。不是么?」

烛阴:「那你呢?」

「我?呵,这小东西再敢躁动,我就让它知道谁才是主人。」

“瞎子,你过来。”齐肆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过身朝黑瞎子招手。

“怎么啦小债主?”黑瞎子从善如流地走近,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懒洋洋的弧度。只是这弧度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别一口一个债主的叫,忘不了还欠你五张欠条。伸手。”

黑瞎子依言伸出右手。齐肆没多言,直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指腹的茧应该是常年练剑留下的,还带着溪水的凉意。触碰到他温热皮肤的一瞬间,黑瞎子很不想承认,他想抽回手。

齐肆解下自己腕间那枚用红绳系着的南柯玉。那玉色泽莹润,内里仿佛有光华流转。她动作轻柔地将玉石慢慢推移,套在了黑瞎子的手腕上,然后仔细地将红绳重新束紧,打了个牢固的结。

她的手很凉,但那枚玉石却散发着一种恒定的暖意,如同冬日里的暖阳,透过皮肤,缓缓渗入他的血脉经络。

几乎是在玉石戴稳的瞬间,黑瞎子就清晰地感觉到,眼前那常年不散的一层黑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开了一些,视野的清晰度竟然有了微弱的提升。

“我现在身上没别的能用的,只能先给你这个。”齐肆松开手,抬头看他,“戴着它,那东西应该不敢再那么嚣张。好受一点是一点。”

齐肆顿了顿,认真的看向黑瞎子墨镜后的双眼。语气笃定,陈述着既定的事实般。

“你的眼疾,我能治。放心吧。”

那声音清凌凌的,敲在黑瞎子的心尖上。

嘶……

黑瞎子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难以言喻的热流伴随着悸动,迅速席卷全身。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齐肆。她微微仰着脸,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清澈的瞳孔里洒下细碎的金芒,那张平日里总是语出惊人,气死人不偿命的嘴,居然能这么认真的许下承诺……

这小正经的模样……真是越看,越想让人把她弄乱。

如果现在亲她一口,她会是什么反应?

这副正经还会在吗?

会不会露出别的表情?

想看……

齐肆说完那一大堆,没等到预想中的回应。无论是调侃,感谢还是质疑。她不满地微微蹙起眉,抬头就想骂他是不是耳朵也瞎了。

然而,她的头刚抬起一点,嘴唇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张开。

一直低着头,看似在端详手腕上那枚南柯玉的黑瞎子,却像是精准捕捉到了她抬头的这个瞬间,毫无预兆猛地俯身低头,精准无误地攫取了她微启的唇瓣。

齐肆:!!!

烛阴:!!!

一直窥屏,从未停止的某个人:!!!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溪流声,风声,树叶沙沙声,仿佛都瞬间远去。

世界只剩下唇上传来陌生而温热的触感,带着黑瞎子身上特有的,淡淡的烟草和硝烟混杂的气息,强势地侵占了齐肆所有的感官。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齐肆的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放大,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呼吸。她就这么提溜着俩大眼瞪着黑瞎子。

黑瞎子的动作带着强势,却又在触及她唇瓣的瞬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珍视。

他的墨镜边缘冰凉的触感蹭过她的鼻梁,与她仅剩的温热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吻并不深入,更像是一个漫长的触碰。带着灼人的温度,将她唇上,手上,所有残留的些凉意彻底驱散。

“你怎么不闭眼,接吻是要闭眼的。”

黑瞎子率先退开,重新直起身。他那副墨镜遮住大半的情绪,但微微泛红的耳根和略显急促的呼吸,泄露了他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

“当家的,你可比玉有用多了。亲一口,我眼睛都亮了。”

齐肆还维持着仰头的姿势,像被老头施了定身咒。唇上残留的触感鲜明得可怕,带着一种陌生的酥麻,正沿着神经末梢一路烧向四肢百骸。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在以惊人的速度升温,心跳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几乎要蹦出来。

愣了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茫然瞬间变成了惊慌,上前就扳住黑瞎子的脸。掰开嘴捅他嗓子眼。

黑瞎子:???

黑瞎子猝不及防,被捅的一阵干呕,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儿,这什么意思。

黑瞎子在心里预演过齐肆的一百种反应。可能会给他一巴掌,可能会骂他流氓,甚至可能直接拔剑砍他。但他万万没想到,齐肆偏偏出现了这匪夷所思的第一百零一种。

为什么要呕……捅他嗓子眼?

「完了完了完了!他怎么突然亲我!他不会死吧!我的血我的唾液不是都有毒吗?!瞎子你别死啊!我还没给你治好眼睛呢!」

盘在她腕上的烛阴,看着被齐肆捅得直干呕,一脸懵逼加痛苦的黑瞎子,那仅剩的一丁点同情心也忍不住泛滥了。为了防止这位前途无量的潜在姑爷真的被自家不靠谱的当家的给物理超度了,烛阴赶紧插嘴

烛阴:「停之停之!你个二缺!毒在血里,不咬破嘴唇舌头,没有血液的话,就这么亲一下,毒不死他!你赶紧收手吧,我怕他没被你的蛊毒毒死,先让你给捅死了!」

齐肆动作一顿「……你不早说。」

她悻悻地收回了作案未遂的手,还在黑瞎子的皮衣上杠了两下刚才捅他嗓子眼的手指。

然后,她努力摆出一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镇定模样,眼神飘忽,语气僵硬

“那,就这样了。拜拜。”

说完,她转身就走,步伐快得像逃,试图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个潇洒(狼狈)的背影。

她要走。

黑瞎子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吗?

不可能的。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黑瞎子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

齐肆没走出十步,就感觉手腕一紧。黑瞎子一手钳住她的双手,唰唰唰的给她捆住了。

低头一看,不知何时,黑瞎子已经用他那把贴身匕首,利落地将身上那件皮衣的下摆裁成了结实的皮绳,此刻正牢牢地捆住了她的双手,另一端攥在他自己手里。

“这就想跑?”黑瞎子的声音带着点刚才被捅嗓子眼的沙哑,还有一丝危险的笑意,“小八爷,吃干抹净不认账,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齐肆沉默了好一会,倒吸了一口凉气“嘶……老齐,我发现你这人特较真。”

齐肆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反而被他拉得更近。她突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等等!我是男的?!你他妈是个弯的?!”

听到这个问题,黑瞎子十分“不好意思”地(实际上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跟齐肆坦白

“这个嘛……”他拖长了调子,墨镜下的目光仔细的描摹她惊愕的表情,“其实,早在西王母宫,你毒发捅了自己一剑,昏迷不醒,我给你做急救的时候……就发现啦。”

齐肆:“………”

一股血气直冲头顶,齐肆是真想杀人了!

“你他妈知道我是女的?!”她声音都拔高了,“你知道你还……还那么随便?!”

黑瞎子闻言,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气息拂过她泛红的耳廓。

“可我听说……如果按流程走,先跟你表白,说‘我喜欢你’……”他模仿着某个人表白的腔调,然后语气一转,“你大概率会直接跑路,撒丫子溜得比兔子还快。那瞎子我岂不是人财两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齐肆:“……” 她竟然无法反驳!因为这确实是她会干出来的事!

烛阴:「他说的好有道理,居然这么了解你。」

齐肆彻底没脾气了,但心底深处,那股一直盘踞不散的迷茫和不安,却再次浮现。

她搞不明白。

她身上带着不知何时就会要命的毒蛊,发作起来六亲不认,像个怪物。

她是个亡命之徒,未来一片混沌,不知道哪天就悄无声息地死了。

每每下山历练,当有人不小心看到她手臂上那狰狞蔓延的蛊纹时,露出的永远是嫌恶惊恐的表情,像躲避瘟疫一样躲得远远的。所有人都说她是不祥之人,是行走的灾厄,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

这个认知伴了她十年,她自己都接受了这点。

是个灾厄,青姒死了,齐羽失踪了。家都散了。

因为会死,所以不可以有羁绊。

他们……为什么会喜欢她?

吴邪是,解雨臣是,现在黑瞎子也……

这份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在无所适从的慌乱之下,更多的是一种深植于骨子里,对自身存在的不确信和惶恐。

她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得到这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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