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一课：矢状缝_青春里的那场季风()

军训的汗水与喧嚣终于彻底褪去，京大迎来了正式开课的日子。

医学院的氛围与训练场截然不同。肃静的走廊里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墙壁上挂着历代医学名家的肖像，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厚重与传承。

苏念禾抱着厚厚一摞新领的教材，走在前往基础医学概论课堂的路上。书册沉甸甸的重量，让她真切地感受到“医学”这两个字所代表的责任。

珂意雪走在她身边，看着周围行色匆匆、大多戴着眼镜的学长学姐，小声吐了吐舌头：

珂意雪：“感觉这里的空气都透着学霸的气息。”

苏念禾没有回应，她的指尖轻轻抚过最上方那本《系统解剖学》冰凉的封面，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选择学医，并不仅仅因为这是顶尖的专业，更深处，藏着一个连珂意雪都不知道的秘密——一个关于陆迟弈，关于他未曾宣之于口，却最终被她无意中窥见的梦想的承诺。

她还记得，那是初三毕业后的暑假，在陆家偌大的书房里。她去找一本参考书，却无意间碰落了书桌角落几本被精心收藏起来的册子。那不是常见的金融或商业杂志，而是几本有些年头的《国家地理》，翻开的那一页，正是关于无国界医生在战火中救援的震撼摄影报道。旁边，还摊着一本笔记，少年清隽的字迹写满了对某种疾病治疗方案的思考，笔锋间带着一种她在他演算复杂数学题时都未曾见过的、纯粹的热忱。

那一刻她才知道，这个被家族寄予厚望、似乎注定要继承庞大商业帝国的少年，心底深处真正向往的，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能用双手直接触碰生命、修补伤痛的世界。

后来，她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他也从未对人言说。那个梦想，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悄无声息。直到高考后那个撕裂的夜晚，她亲手将他推开，也仿佛亲手埋葬了那个她曾偶然窥见的、关于白大褂的梦想。

所以，当她决定复读时，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医学。这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他们曾经“京大见”的约定，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赎罪和替代。她想来走一走，他曾经渴望却无法踏上的路。

与此同时，在经济学院的阶梯教室里。

陆迟弈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的是曼昆的《经济学原理》。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讲台上，教授正在激情洋溢地讲述着市场供需关系，台下的学生大多听得认真。陆迟弈的目光落在书本上，看似专注，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曲线和公式，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昨晚舞台上那个旋转的白色身影，和陈明轩凝视着她的、带着倾慕的眼神，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底，隐隐作痛。他烦躁地蹙了蹙眉，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笔杆。

教授：“……因此，有效的资源配置是经济学研究的核心问题之一。”

教授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资源配置？

陆迟弈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他的人生，似乎从一开始就被“配置”好了——继承家业，攻读金融，掌控资本。那个藏在心底、关于手术刀和无影灯的梦，早在很久以前，就被他自己亲手埋葬了。或许，从他意识到自己对苏念禾那份不同寻常的关注开始，从他害怕那份关注会成为一种“负担”开始，他就已经偏离了最初的轨道。

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另一幅画面——不是复杂的K线图，而是多年前，他在父亲的书房里，偷偷翻阅一本泛黄的《希氏内科学》时，内心那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与向往。那本书，后来被他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连同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教授：“同学们，请翻开《系统解剖学》第一页。”

医学院的课堂上，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的教授开始了授课。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教授：“今天，我们不急着进入复杂的系统。我们先来认识一下，我们未来最重要的伙伴，也是所有医学知识的基石——人体。”

多媒体屏幕上，出现了一具标准的人类骨骼标本。

教授：“颅骨，由23块形状、大小不同的骨组成。而连接这些骨的，大部分是……缝合。” 教授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稚嫩而专注的脸。 “其中，位于颅顶正中，连接两块顶骨的，是矢状缝。它就像一个精准的矢状切面，将我们的头颅分为左右两半。”

苏念禾：（“矢状缝……”）

苏念禾在心里默念着这个陌生的专业名词，笔尖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描画着那条无形的线。她的思绪有些飘远，这条线，是否也像某种界限，将她和他，清晰地分隔在了两个世界？一个在追求他曾经的梦想，一个……正在背离他自己。

教授：“很多伟大的医学发现，都始于对最基本结构的深刻理解。”

教授的声音再次将她拉回课堂，

教授：“我希望你们记住，你们未来面对的，不仅仅是疾病，更是承载着疾病的人。敬畏生命，是你们的第一课，也是最后一课。”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